王梅老师离开后留下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。教室后排那些原本低着头的“同学”们,像上了发条的玩偶般,齐刷刷地抬起头,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、弧度完美的诡异笑容。
他们没有说话,只是用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剩下的八名玩家,无声的压迫感比刚才的课堂抹杀更令人头皮发麻。
“妈的…这比被点名还瘆人。”一个身材壮硕、ID显示为“蛮牛”的玩家低声咒骂了一句,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。
“班长说…最好待在教室里。”宿酌希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,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,身体微微绷紧,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猫。她看向沈惊恒,“狐狸,你怎么看?”
沈惊恒的狐狸眼微眯,目光在那些“同学”身上快速掠过,又在曲昕榆空着的座位上停顿了一瞬。“规则是‘最好待在教室里’,不是‘必须’。但‘最好’这个词本身就充满陷阱。外面的情况未知,这里的‘观众’也绝非善类。”
他声音压得很低,“‘坏学生’的定义太宽泛了,任何行为都可能触发。”
“待在笼子里等死,不如出去搏一线生机。”千陌珩推了推眼镜,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,“至少,规则里没有禁止离开教室。而且,我们需要信息。
那个‘最安静的角落’——校长室,值得探查。”他指的是离晏之前回答正确的答案。
离晏抱着臂,慵懒地靠在椅背上,但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:“同意。这里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。但出去,风险更大。”他看向教室门口,走廊的阴影仿佛活物般蠕动着。
就在这时,教室墙壁上那个老旧的广播喇叭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,紧接着,一个毫无感情、语速缓慢的女声响起,如同丧钟的余音:
【午休时间,规则播报。】
【一、教学楼内,请保持安静。喧哗者,视为扰乱秩序。】
【二、食堂提供午餐,请按需取用。浪费食物者,视为不敬。】
【三、图书馆开放,可自由阅览。损坏书籍者,视为亵渎知识。】
【四、禁止进入教师办公楼区域。违者,后果自负。】
【五、午休结束前,所有学生必须返回各自班级。缺席者,视为旷课。】
【规则宣读完毕。祝各位…午休愉快。】
广播结束,教室内那股无形的压力似乎减轻了一丝。
那些盯着玩家们的“同学”,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些,有的甚至低下头,摆弄起自己的东西,虽然动作依旧僵硬。
“规则出来了!”一个戴着眼镜、看起来学生气很浓的玩家(ID:书虫)松了口气,快速记录着规则,“有明确规则就好办多了,只要遵守…”
“别天真了,”蛮牛打断他,瓮声瓮气地说,“刚才那数学课,规则写在哪里了?还不是说抹就抹?这些规则,谁知道是不是坑!”
沈惊恒站起身:“规则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待在教室未必安全,但出去是必然的选择。我们需要食物、需要信息、需要寻找通关线索。广播提到了食堂和图书馆,还有…禁止进入的教师办公楼。”
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“越是禁止的地方,往往越藏着关键。”
“分组行动。”离晏言简意赅,“效率高,风险分散。”
最终,八人迅速分成了两组:
一组(探索食堂): 沈惊恒、宿酌希、书虫、另一个沉默寡言的女性玩家(ID:影刺)。理由是沈惊恒观察力强,宿酌希看似跳脱但关键时刻机敏,书虫可能对规则更敏感,影刺身手似乎不错。
二组(探索图书馆+外围):离晏、千陌珩、蛮牛、最后一个看起来比较谨慎的男玩家(ID:老K)。离晏和千陌珩负责分析决策,蛮牛当肉盾,老K谨慎能规避风险。
目标:食堂组获取食物并观察环境;图书馆组寻找关于学校历史、诅咒或“真相”的线索,并尝试接近校长室区域(在不违反规则的前提下)。午休结束前务必返回教室。
食堂位于教学楼的另一端,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、光线昏暗的走廊。
走廊两侧的墙壁斑驳脱落,挂着一些褪色的奖状和模糊不清的集体照,照片上人物的笑容在阴影中显得僵硬而诡异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混合着食物香气和陈腐灰尘的味道。
宿酌希走在沈惊恒旁边,小声嘀咕:“啧,这味道…像是把剩饭和福尔马林混在一起了。‘按需取用’?希望食物别太‘惊喜’。”
书虫紧张地推着眼镜:“‘浪费食物者,视为不敬’…这个‘敬’的对象是什么?食堂大妈?还是…别的什么?”
影刺沉默地跟在最后,手一直按在腰间,那里似乎藏着武器。
推开食堂厚重油腻的大门,一股更浓郁、更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。食堂很大,但异常空旷,只有零星几个“学生”坐在角落,低着头机械地咀嚼着食物,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。长长的取餐窗口后面,站着几个穿着油腻白围裙的“工作人员”,他们的脸隐藏在阴影里,看不清表情。
取餐窗口上方挂着一块破旧的木牌,上面用红漆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:“今日特供:恐惧炖肉、绝望拌饭、怨念浓汤。请按需取用,切勿浪费。”
“……”四人看着菜单,一时无语。
“这…这是菜名?”书虫脸色发白。
“心理战术。”沈惊恒面不改色,走近窗口。窗口里摆放的食物看起来…竟然意外地正常。炖肉色泽红亮,米饭粒粒分明,浓汤冒着热气。除了气味有些过于浓郁,似乎并无不妥。
“要什么?”一个嘶哑的声音从窗口后传来,一个面色蜡黄、眼珠浑浊的胖大妈探出头,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弧度。
“两份米饭,一份炖肉,一份汤,谢谢。”沈惊恒平静地说。
大妈动作麻利地打好饭菜,递出来。沈惊恒接过,递给宿酌希一份,自己留一份。书虫和影刺也硬着头皮点了餐。
四人找了个远离那些“学生”的角落坐下。食物看起来正常,闻起来也勉强能接受。但宿酌希用勺子搅动着所谓的“怨念浓汤”,眉头紧锁:“狐狸,不对劲。这汤…太‘干净’了。一点油花都没有,颜色也死气沉沉的灰白。”
沈惊恒用筷子夹起一块炖肉,肉质纹理清晰,但…似乎过于“静止”了,没有一丝热气蒸腾的感觉。他轻轻放下筷子:“别吃。”
就在这时,旁边一个独自吃饭的“学生”突然身体剧烈抽搐起来!他面前的“恐惧炖肉”猛地膨胀、蠕动,变成一团粘稠的、布满血丝和眼球的肉块!肉块伸出无数细小的触手,瞬间包裹住那个“学生”的头颅!只发出一声闷响,那“学生”连同他坐着的椅子,就像被丢进强酸里一样,迅速溶解、塌陷,最后只剩下一小滩冒着泡的黑色污渍和一件空荡荡的校服!
“呕…”书虫忍不住干呕起来。影刺的手已经按在了武器上,眼神冰冷。
“浪费…浪费…”窗口后,那个胖大妈发出低沉而怨毒的笑声,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书虫面前几乎没动的饭菜,“坏学生…不敬…要惩罚…”
书虫吓得魂飞魄散,端起餐盘就想跑。沈惊恒猛地按住他的手,低喝:“别动!规则是‘浪费食物者’,你现在丢下它跑,就是最彻底的‘浪费’!”
他迅速拿起书虫的勺子,舀起一大勺米饭,强忍着不适塞进嘴里,囫囵吞下,又端起那碗诡异的汤,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,然后重重放下碗,对着窗口方向大声说:“我们吃完了!没有浪费!”
胖大妈怨毒地盯着他们,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,但最终没有动作。她缩回了窗口的阴影里。
宿酌希看得目瞪口呆,随即也学样,硬着头皮把自己那份难以下咽的食物快速塞进嘴里,感觉像在吞冰冷的橡胶和铁锈。影刺沉默地照做。
“走!”沈惊恒拉起几乎虚脱的书虫,四人迅速离开了这个恐怖的食堂。宿酌希拍着胸口,心有余悸:“我的妈呀,这哪是吃饭,简直是玩命!狐狸,你刚才…”
“规则漏洞。”沈惊恒擦了擦嘴角,“‘按需取用’,我们取了也用了,吃完了就不算浪费。至于食物本身…恐怕是另一种形式的筛选。意志不坚或心存恐惧的人,食物就会异变成要命的东西。”
图书馆位于教学楼顶层,异常安静,落针可闻。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,排列在昏暗的光线下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旧纸张的霉味。
规则三:【损坏书籍者,视为亵渎知识】。这让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。
千陌珩目标明确,直奔索引台和校史类书架。离晏则警惕地观察着环境,尤其是那些坐在阅读区、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、连翻书动作都完全同步的“学生”。蛮牛和老K负责警戒门口和通道。
“这里…太安静了,安静得让人窒息。”老K紧张地咽了口唾沫。
“安静就对了,规则一就是保持安静。”千陌珩头也不抬,快速翻阅着一本厚重的校史年鉴。他的手指划过泛黄的书页,眉头紧锁:“奇怪…近十年的记录非常模糊,像是被刻意抹去或篡改。只反复强调学校的辉煌升学率和严格管理。
但关于‘番茄市高级中学’建立前的土地用途、以及…任何非正常死亡事件的记录,完全没有。”
离晏的目光扫过一排排书架,最终停留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、积满灰尘的报刊架上。他走过去,抽出一份十几年前的旧报纸。头版头条一行触目惊心的大字瞬间吸引了他:
【番茄市立中学(番茄市高级中学前身)发生特大火灾!疑因实验楼化学品管理不善引发爆炸!伤亡惨重!具体人数仍在统计中!】
配图是燃烧的校舍和混乱的人群。离晏的瞳孔微缩,他迅速翻看后续报道,却发现关于这场火灾的后续调查、责任认定、最终伤亡名单…所有关键信息都缺失了!
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,硬生生将这段历史撕了下来。
“火灾…”离晏低声自语,联想到副本名称“惊魂鬼校”和S级通关的“真相”,“看来这就是诅咒的源头之一?但为什么会被掩盖?”
就在这时,一直负责警戒的蛮牛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!只见他脚下,不知何时蔓延出一片黑色的、粘稠如石油般的污迹!那污迹正顺着他的裤腿向上攀爬,所过之处,布料发出“滋滋”的腐蚀声!
蛮牛试图挣脱,却像被无数冰冷的手抓住,动弹不得!
“规则!他违反了规则!”老K惊恐地指着蛮牛刚才站的地方——他为了看清书架高处,不小心碰掉了一本薄薄的册子!
那册子落在地上,封面被撕开了一道小口子!
亵渎知识!
“救…救我!”蛮牛的脸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,黑污已经蔓延到他的腰部,腐蚀着他的血肉,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。
离晏和千陌珩立刻冲过去,但千陌珩的冰系能力刚触及那黑污,就被一股更阴冷的力量抵消吞噬!离晏的短刀劈砍上去,如同砍中韧性极强的橡胶,毫无作用!
图书馆里那些静止的“学生”们,头颅缓缓转动,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挣扎的蛮牛,嘴角咧开无声的、充满恶意的笑容。
就在蛮牛绝望之际,一道清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图书馆门口——是曲昕榆!
她似乎刚从外面回来,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。看到眼前的景象,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,脸上也没有任何波澜,只是那双淡然的眸子扫过挣扎的蛮牛和地上的破损书籍。
她没有靠近,只是站在原地,目光平静地投向管理台的方向。
管理台后坐着一个穿着老旧西服、戴着老花镜、身体几乎佝偻到桌子里的管理员老头。老头一直低着头,仿佛在打盹。
就在曲昕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,老头佝偻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。
紧接着,那蔓延在蛮牛身上、腐蚀性极强的黑污,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,停止了蔓延,然后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,缩回了地板缝隙,消失得无影无踪,只留下蛮牛腰腹部被腐蚀得血肉模糊的伤口和破烂的衣物。
蛮牛瘫倒在地,大口喘着粗气,劫后余生的恐惧让他浑身发抖。
曲昕榆仿佛只是路过,她收回目光,拿着保温杯,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一排书架,身影消失在书架的阴影里。
整个过程,她没有说一句话,没有看任何玩家一眼。
“是…是她?”老吴难以置信地看着曲昕榆消失的方向,“她做了什么?她看了那个管理员一眼?”
离晏眼神深邃:“那个管理员…刚才的气息变了。
一瞬间,像被什么东西…压制了。”他看向地上那本破损的册子,封面是《学生守则(旧版)》。他走过去,小心地捡起来,不顾封面的破损翻开。
千陌珩则快步走到管理台前,老头已经恢复了打盹的状态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千陌珩的目光落在管理员胸前挂着的、布满铜锈的工牌上,瞳孔骤然收缩——工牌上的照片,赫然就是十几年前报纸上报道火灾事故时,站在校长旁边的一个教导主任!照片下面模糊的名字:孙守义。
“他…他是当年的教导主任?”千陌珩低声道,“他没死?还是说…”
“先离开这里!”离晏合上那本破旧的《学生守则》,脸色凝重,“规则‘保持安静’可能快被我们打破了。”他示意老K扶起虚弱的蛮牛。
离开图书馆前,千陌珩的目光再次投向曲昕榆消失的书架深处。这一次,他似乎看到,在书架最高层的阴影里,静静躺着一本黑色封皮、没有任何标题的书,书脊上似乎有暗金色的纹路一闪而逝。
而曲昕榆,正站在梯子上,伸手去拿那本书。她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,显得格外苍白而专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