些许时日过后。
我已经与董贤互不理睬。
长安已沾染上秋意,我独立于窗外。眺望未央宫承明殿的窗棂外,几株老槐的叶子簌簌落着,飘进殿内,落在汉哀帝黑色的玄色皇朝宽大袖摆上。
朱博丞相跪立于地,他刚接任相位不足两月,腰间玉带还带着新玉的凉润,却已捧着一叠沉甸甸的奏报,在殿中躬身立了半柱香的时辰。
我皱眉:“朱丞相久立阶下,莫不是为关东的事而来?”
朱博闻声,顺势伏地叩拜,起身时腰杆挺得笔直,声音里藏着难掩的急切:“陛下,臣近日览阅各州郡奏报,关东数郡春旱伤禾,流民渐增,地方吏治贤愚难辨,心甚忧之。故冒死进言,请陛下亲出巡幸视察。”
我将玉璧搁在案上,指节轻轻叩着奏报,近日来与董贤多生争执,令我心情不好,语气带着几分倦意与不以为然:“朝堂有三公九卿理政,遣御史巡查便可,何必朕亲往?”
自我坐镇朝堂以来,国家大事小事琐事不绝于耳,此番丞相谏言,一想到长途巡行的颠簸,我便觉头疼。
他知不知道,我一个初中生最喜游山玩水。
却又最害怕,长途跋涉颠沛至极!
“陛下有所不知!”朱丞相往前迈了半步,声音陡然高了些,却仍守着君臣礼数,“御史巡查虽能传报实情,然陛下亲至,则有三利:其一,亲见田亩枯槁、流民颠沛,可知民间疾苦之真,非文书所能尽述;其二,郡县官吏见天子亲临,必不敢隐匿灾情、虚耗赈粮,吏治自肃;其三,陛下巡行关东,可慰民心、振士气,使百姓知天子不忘黎元,远胜万道诏令!”
哀帝闻言,眉头皱得更紧,指尖在案上顿了顿,显然是情不情愿。语气多了几分犹豫:“巡幸劳民伤财,且朕身体偶有违和,恐难担途劳。”
“陛下,今流民初起,若不早察,恐生变乱!”朱博急忙接话,语气恳切又带着笃定,“巡行可简从轻车,止宿郡县官舍,不扰百姓。昔孝宣皇帝常幸关东,方知吏治得失,乃有‘中兴’之治。陛下亲往,实是安邦定国之举,臣愿率百官筹备,保陛下行程无虞!”
李沐星沉默良久,丞相的话已经说到这份田上,不可不从。
再多加推迟,惶恐恐怕会暴露身份。
念此,我眉头紧锁,指尖敲打奏折。
当目光落在“流民饿死道旁”的奏报上,终是长叹了口气:“既丞相如此力谏,容朕三思。可先令有关部门草拟巡幸路线,重点查访颍川、东郡等流民聚集之地。”
朱博眼中瞬间亮起光,再次伏地叩拜,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:“陛下圣明!臣这就督办此事,静候陛下旨意!”
一眨眼,转眼已是秋天。,槐叶飘进殿内,落在金砖上发出轻响。我望着殿外湛蓝的天,指尖轻轻攥紧了奏报——我知道,这场巡行或许艰难,却是稳住江山的必行之举。
只是,此番,不知道,董贤肯不肯陪我一起同往?
半响,像是下定了决心,汉哀帝大步流星走出殿内……
暮秋,长安北阙下的府邸浸在薄暮里,朱漆洞门虚掩,鎏金兽首衔环在残阳下泛着冷光,门侧两尊三丈高的石麒麟,比宫墙琉璃瓦更刺目。南方移栽的桂树落了满地碎金,穿过庭院便是九丈高的中堂,楠木梁柱裹着丹漆金粉,柱身缠枝莲纹在错银铜灯的光晕里若隐若现,与我御赐的《周公辅成王图》遥遥相对,连案角那卷兰台抄本《尚书》,墨迹都是我亲笔批注。
满树的桂花飘落,和荷塘边的泥藕,盛夏还未凋零的粉红荷花。
高清圣洁,出淤泥而不染,风卷着苑池薄冰的细碎声响,漫过这满是帝宠却透着孤冷的宅第。
“董贤——”我在桂花树下喊他。
一年四季的花变化无穷。我独爱董贤,宠信董贤,信任董贤。
一阵风吹过,像是听不到他的回答。
我索性跑到他的窗外河塘边。
“董贤,你说过你会一直追随我。哪怕清灰白土,岁月变迁。”
见没有人回答。
“董贤,我爱你……”
我放肆大喊,将心中浓浓的思念与暖意,肆意一并喊了出来。
“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看这天下。”
“吱呀——”门一声开了。
我喜出望外,赶紧绕到西厢后院。
墨绿的长发洒下,洁白如玉的脸庞,他的神情沾染一丝倦意。
像秋日的寒霜。
沐浴过后的清香,有一丝檀香,混合桂花飘香。
衣带随意的系着。
碎发凌乱,有一丝不染尘埃的气质出凡。
“董贤!”我看的痴了,慌忙跑到前面。
“殿下不是有后宫佳丽三千。”他拧眉,不屑道,目光瞅到一边。
“我只要你。”我赶紧握紧他的手,握着他冰凉的指尖。
“你知道我是一个男人,给不了你子孙后代,无法为帝王开枝散叶。”
“我只要你。可我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。现在我也无法做到为你生儿育女,董贤这样我们扯平了。”
我极力让自己微笑。这样的酸楚,恐怕只有我自己心里才清楚。
董贤是一个男人,我是一个女人。可是现在我们变成了两个男人,无法相爱,也无法相守。
他是一个男人,与我生不了一儿一女。我是一个女人,却也变成了一个男人。没有了,肚子里的女性特征,也无法为董贤他家后代传宗接代。
可是,这样的我们……相爱不是吗?
“只要相爱,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,你听我说董贤——”我努力抓紧他的手,不让他再逃避,“如果你介意,后世非议我们的关系,我可以把你的妹妹,妻子都接近宫来。”
“……”
“让你们一家人都团聚。这样,就不会有人,再揣测我们的关系。”
“皇上,你疯了?”
“甚至……我还可以纳你的妹妹为嫔妃,召见你的妻子受宠。”
“……”
“这些我都做得到,不要……不理我好不好?董贤,我害怕你,因为你的欣哥远离我。”
我抱紧了他:“如果你介意,我可以想1千种,1万种办法。只是,不要不理我……”
桂花树下。
汉哀帝的身影轻轻的颤抖。
他知道,那是李沐星的。
一个女人对他的在意,她抱他抱的那么紧,就好像害怕一松手,他就会随时消失不见似的。
她的声音柔柔弱弱的,不止啜泣。
“董贤,朱丞相,建议我去亲自巡查,我一个人好害怕,你陪陪我好吗?”
“皇上……”董贤不知所措。
“董贤,你说过,会陪我到地老天荒,你在一日便会守住我和欣哥一日。”
“……”
像是猜到董贤要说什么,我抢先回答:“不要说什么,我为一国之君应该自己尝试独立处理政务,我不要长大,我只要你。我是为了你才来守这个全天下——董贤!”
汉哀帝的声音,轻微的颤抖。
她那样害怕,他会拒绝她!
不敢去听到那个答案。
董贤的手不知道,往哪放。
半响,她才听到他,深深叹息一口气,最终无奈像是妥协那般,叹息着,无奈将手放在他的肩上。
轻拍安慰她:“臣当然要去。”
“董贤……”我喜笑颜开。
“臣是您的黄门郎,陛下在哪儿,臣自然在哪,这是臣的职责所在!”
董贤轻微的叹息着,眸间不知名的情愫,妥协了。
“太好了!我要去江南,董贤,你陪我,一起下江南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