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瑶的心,像是被宿舍里潮湿黏腻的空气裹住了,沉甸甸地往下坠。
工作带来的那点“天堂”般的安稳感,在“地狱”的反复侵蚀下,变得不堪一击。
必须改变!一个人改变不了环境,那就换个环境。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强烈。
第二天,她试探着询问同宿舍的住上铺女工友,想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合伙到外面租个房子。
“出去租?好啊!”一个睡在上铺的工友立刻响应,但随即话锋一转,“可哪有钱啊?想租也得等工作稳定了,等发了工资再说吧。”
“是啊,听说稍微像样点,带独立卫生间的房子,起码得一千往上走了。”另一个也附和道,“五百块以下的,都是那种农家大院,好几户人合用一个院子,卫生间还是男女混用,无非就是从你那个上铺换到下铺,房间人数少些而已,本质没差。”
“等发工资吧,发了工资一定租!”
“对,再熬熬……”
“等发工资”——这句话像一堵无形的墙,把季瑶刚刚燃起的希望又堵了回去。
大家都被“干不满期拿不到钱”的规则绑住了,只能被动地忍耐。
可她觉得,自己可能连这40天都熬不下去了。既然此路不通,那就换条路走。
季瑶重新拿起手机,点开了58同城。这一次,她的目标不再局限于保洁,而是重新投向了护工领域。
她浏览着一条条招聘信息,仔细对比着要求和待遇,投一下了简历。
很快一位自称李老师的人很快联系了她。
“我们这里包住宿,条件很好,是公寓式的,现在还有下铺,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淋浴。”李老师的声音通过微信语音传过来,温和而富有说服力。紧接着,对方发来了几张宿舍照片。
照片里,房间明亮整洁,白色的墙壁,浅色的地砖,好几个下铺都空着,最重要的是,那个独立的卫生间,瓷砖干净,马桶和淋浴花洒清晰可见。
李老师还特意补充了一句:“我们这栋宿舍楼,只安排女性员工入住。”
只这一句,就瞬间击中了季瑶内心最脆弱的地方。一个安全、干净、私密的休息空间,这不正是她此刻最渴望的吗?
当然,机会需要代价。李老师详细说明了条件:需要先学习,考取养老护理员证书,学费一共2000元。
“你可以先交1000元,剩下的1000元,等你正式上岗后,从你的工资里扣除。”李老师解释道,“培训是在合作的养老院进行,边学边做,第一个月算是学习期,工资3500,第二个月技能熟练了,工资能到5500。”
条件听起来相当不错,尤其是那个宿舍环境,对季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。
可需要至少先交1000元学费……季瑶摸了摸自己口袋里,下个月的贷款4500还没有着落,心里紧了紧。
中午休息时,她躲在公司角落,不得已厚着脸皮又给林东发了微信,诉说了这边糟糕的住宿条件,以及自己现在还能接受的打扫卫生间的工作。
林东很快回复了:“季姐,你这日子过得太苦了,别硬撑了。”
然后给季瑶转了4000元钱,依旧叮嘱着“不用着急还”。季瑶回复:“救命钱,太感谢太感谢了……”
这笔雪中送炭的钱,彻底坚定了季瑶离开的决心。
第二天正好是周六,工厂休息。
季瑶一早就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家政公司。面试很顺利,李老师是一位看起来干练又和气的中年女性。
季瑶几乎没有犹豫,当场数出十张一百元,递了过去,并在协议上签了字。
揣着那张收据和一份简单的入职通知,季瑶走出家政公司的大门,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,她感觉连呼吸都轻快了许多。
回到工厂宿舍,正好看到主管也休息,正在院子里晾衣服。季瑶深吸一口气,走了过去。
“主管,我……我觉得不太适应这里的工作,想离开这里。”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而坚定。
主管抬眼看了看她,似乎并不意外,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:“想好了?干不满七天可没工资。”
“想好了。”季瑶点点头。
“行吧,那你把工服交上来,收拾东西就可以走了。”主管没多说什么,爽快地答应了。
在这种流动性极大的工厂,员工的来去,早已司空见惯。
季瑶回到那个住了没几天却感觉无比漫长的宿舍,利落地开始收拾行李。
同宿舍的工友好奇地问:“季瑶,你真走啊?”
“嗯,找到别的工作了。”季瑶拉上行李包的拉链,回头看了一眼那张让她每晚提心吊胆的铁架床上铺,以及门外那个通往肮脏院厕的方向。
没有留恋,只有一种挣脱束缚后的释然。
她背起行李包,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工厂宿舍的大门,没有再回头。
公交车载着她穿过熟悉的街道,驶向那个有“下铺、独立卫生间、只住女性”的新宿舍,也驶向一个她未知,但至少充满新希望的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