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樟树下的约定,成了江意欣和林翊泽重逢后最柔软的序章。第一次咖啡之约定在老城区的一家独立咖啡馆,落地窗外爬满常青藤,阳光漫进店里时,刚好落在林翊泽指尖——他比五年前沉稳许多,说话时会下意识放慢语速,听她讲北京分社的趣事,眼神里的专注像从未被时光稀释。
“这本书我看了,”林翊泽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本《城南旧事》,扉页上是江意欣熟悉的娟秀字迹,“你在后记里写的‘遗憾是成长的注脚’,我看了三遍。”江意欣握着温热的拿铁杯,指腹蹭过杯沿的奶泡,忽然想起大学时他总在她的读书笔记上写批注,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,曾是她图书馆时光里最亮的光。
重逢后的日子像被按下慢放键。他们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执着于“必须每天见面”,而是学会在忙碌的间隙留出彼此的位置。江意欣去外地组稿,会在行李箱里塞一包林翊泽爱喝的挂耳咖啡;林翊泽工作室加班到深夜,会拍下窗外的月亮发给她,配文“今天的月色和你在北京看到的一样”。周末时,他们偶尔会回到母校,在曾经一起自习的图书馆角落坐一会儿,或者去校门口的小吃摊买一份烤冷面——味道和十年前没差,只是他们不再像学生时代那样,为了抢最后一根烤肠闹得脸红。
变故发生在重逢后的第八个月。江意欣负责的重点项目需要和一家建筑设计公司合作,对接人名单发过来时,她看着“林翊泽”三个字,指尖瞬间僵住。开会那天,林翊泽穿着深灰色西装,坐在合作方主位上,谈起项目规划时条理清晰,偶尔和她对视,眼神里多了几分职场上的克制。
项目推进到中期,矛盾第一次爆发。江意欣坚持要在图书配套的建筑插画里加入更多人文元素,认为“冰冷的线条需要故事感”;林翊泽却觉得“功能性优先,过度装饰会影响专业度”。争论从会议室延续到停车场,深秋的晚风卷着落叶,落在江意欣的风衣上。
“你还是老样子,总把个人情绪放进工作里。”林翊泽的声音带着疲惫,他刚结束一场跨国会议,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见。
“我是在为读者考虑!”江意欣攥紧手里的方案册,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,“你现在满脑子都是‘专业度’‘功能性’,难道忘了我们以前一起说过,要做有温度的作品吗?”
“以前是以前,现在我们是合作方,不是大学时的搭档!”林翊泽提高了音量,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,映出眼底的烦躁,“你能不能成熟一点,别总拿过去的事说事?”
这句话像一把钝刀,割开了江意欣心里最柔软的地方。她看着眼前的男人,忽然觉得陌生——他不再是那个会在她熬夜改稿时默默递上热牛奶的林翊泽,而是变成了只谈工作、不讲情面的“林总”。那天晚上,江意欣把自己关在书房里,翻出重逢后他们一起拍的照片,照片里的笑容那么真切,可此刻想来,却像隔着一层雾。
冷战持续了半个月。项目对接会变成了最尴尬的场合,他们全程零交流,所有沟通都通过助理传递。直到出版社领导察觉异常,找江意欣谈话:“项目是大事,个人情绪不能影响工作。你和林总认识这么久,有什么问题不能坐下来好好说?”
江意欣其实也后悔。她知道林翊泽最近压力大,工作室刚接了一个地标性建筑的设计,每天只睡四个小时;她也明白自己不该把工作上的分歧扯到过去,可话到嘴边,总是控制不住地带着情绪。那天晚上,她主动给林翊泽发消息:“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吧,就当……聊聊项目。”
见面地点选在离出版社不远的一家家常菜馆。江意欣点了林翊泽爱吃的糖醋排骨,他却看着菜单,加了一道她最近总念叨的清炒时蔬。“项目的事,是我太急了。”林翊泽先开口,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她碗里,“你说的人文元素,我回去想了想,其实可以加在中庭的设计里,既不影响功能性,又能有故事感。”
江意欣的眼眶忽然发热,她低下头,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:“我也不对,不该在会上跟你吵,让你下不来台。”
那天的饭吃得很安静,却像解开了彼此心里的一个结。离开时,林翊泽牵住她的手,指尖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,江意欣忽然觉得,或许他们都在变,可心底里在意彼此的那份感觉,从来没消失过。
原以为矛盾会就此化解,可生活总爱用更尖锐的问题考验人心。重逢后的第二年春天,江意欣意外怀孕了。她拿着验孕棒,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,心跳得飞快——她既期待又害怕,不知道林翊泽会是什么反应。
晚上林翊泽回来时,江意欣把验孕棒放在他面前,紧张得手心冒汗。林翊泽拿起验孕棒,眼神从惊讶慢慢变成欣喜,他蹲下来,握住她的手:“真的吗?我们要有孩子了?”江意欣点头,眼泪忽然掉下来,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。
可这份喜悦没持续多久,现实的问题就摆在了面前。江意欣的项目进入关键期,需要去英国出差三个月;林翊泽的工作室刚中标一个海外项目,下个月就要去新加坡驻场。孩子的到来,让原本就忙碌的两人陷入了两难。
“要不你把英国的项目推了吧?”林翊泽坐在沙发上,眉头紧锁,“你现在怀孕了,长途飞行太危险,而且前期需要人照顾。”
“这个项目我跟进了一年,现在推给别人,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。”江意欣靠在抱枕上,脸色有些苍白,“你那边的项目不是也可以找人代替吗?你的工作室刚起步,可孩子更重要啊。”
“我是项目负责人,怎么可能说代替就代替?”林翊泽的声音提高了几分,“意欣,你能不能为孩子想想?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!”
“我怎么没为孩子想?”江意欣也来了脾气,她站起来,手撑着腰,“我去英国可以请保姆,也可以让我妈过去陪我,可你的项目呢?你去新加坡要待半年,难道让我一个人产检、一个人面对孕期反应吗?”
争吵像一场失控的暴风雨,把重逢后积累的温情都卷得一干二净。林翊泽看着江意欣通红的眼睛,忽然觉得无力——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,明明都在意彼此,却总在现实的压力下互相伤害。“我以为我们分开五年,会学会包容。”林翊泽的声音带着失望,“可现在看来,我们还是一样,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想问题。”
“那你呢?你有站在我的角度想过吗?”江意欣的眼泪掉下来,“我想要这个孩子,也想要我的事业,难道这很贪心吗?”
那天晚上,林翊泽在书房睡了一夜。第二天早上,江意欣醒来时,看到餐桌上放着一份早餐,旁边压着一张纸条:“我先去新加坡处理项目的事,等我回来,我们再谈。”江意欣拿起纸条,指尖颤抖——她知道,这次的分开,或许不像五年前那样带着遗憾的温柔,而是带着无法调和的裂痕。
林翊泽走后第三天,江意欣去医院做产检。医生说胚胎发育不稳定,需要卧床休息,不能劳累。她坐在医院的长椅上,看着手机里林翊泽发来的“注意身体”,忽然觉得委屈——她需要他的时候,他永远在忙。那天下午,她给林翊泽发了一条消息:“我们还是分开吧,这个孩子……我会自己照顾。”
林翊泽的回复隔了四个小时:“好,我尊重你的决定。”
江意欣最终还是没去英国。她辞掉了出版社的工作,回到老家,专心养胎。孕期的日子很漫长,她偶尔会在深夜想起林翊泽,想起他们在香樟树下的重逢,想起第一次咖啡之约时的阳光,可那些回忆里的温暖,都抵不过现实的冰冷。
孩子出生那天,是个冬天。江意欣躺在产房里,听到婴儿的哭声,眼泪忽然掉下来——她想起林翊泽曾说过,他希望有个女儿,眼睛像她,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。她犹豫了很久,还是给林翊泽发了一张婴儿的照片,配文:“是个女儿,很健康。”
林翊泽的消息来得很快:“我明天回去看你们。”
第二天,林翊泽出现在病房门口。他瘦了很多,眼下的青黑很重,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,里面是他亲手炖的鸡汤。“我跟新加坡的项目解约了。”他坐在病床边,看着襁褓里的女儿,声音很轻,“意欣,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,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,忽略了你的感受。这次……我想重新开始,为了你,也为了孩子。”
江意欣看着他,又看了看怀里的女儿——小家伙正睁着眼睛,看着林翊泽,眼神里带着莫名的亲近。她忽然想起五年前分开时,他说“我们都该试试别的生活”,可兜兜转转,他们还是回到了彼此身边。或许爱情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,它需要经历争吵、分开、遗憾,才能在重逢时,更懂得珍惜。
“你先把鸡汤喝了吧,凉了就不好喝了。”江意欣接过保温桶,指尖碰到他的手,还是熟悉的温度。
林翊泽笑了,眼角的细纹里带着温柔:“好,听你的。”
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,洒在病房里,落在他们和孩子身上。江意欣看着怀里的女儿,又看了看身边的林翊泽,忽然觉得,那些分开的日子、争吵的夜晚,都成了过往。未来或许还会有矛盾,还会有分歧,但这一次,他们会学着站在彼此的角度,一起面对——因为他们知道,最后能陪在自己身边的,还是彼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