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十日,凌晨四点。
冰岛,凯夫拉维克机场。
太阳却早已悬在地平线之上,像一枚被海水擦亮的银币,迟迟不肯高升。
沈知遥把车窗摇到底,冷风灌进来,带着苔原与火山灰的味道。
林羡在副驾缩进羽绒服,鼻尖被冻得通红,却舍不得闭眼——
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熔岩原,黑色孔隙里钻出嫩黄苔藓,像有人在宇宙废墟上,偷偷绣了春天的边。
“前面左转,”沈知遥握着方向盘,指节被极地阳光照得几近透明,“我在雷克雅未克湾租了间老房子,窗朝北,能看到凌晨两点的粉霞。”
林羡伸手,指尖触到她腕侧的脉搏,声音轻得像怕惊动风:“我们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管,先过完这个夏天?”
沈知遥侧头,眼尾被极昼镀上一层柔软的碎金:“嗯,先活下去,再回去打仗。”
同时间,江城。
沈氏总部二十七楼,灯火通明。
阮秘书站在2701落地窗前,看脚下车流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。
耳机里,经侦专案组的声音冷静传来——
“晟日集团账外资金通道已锁定,下周收网。”
“沈总不在国内,你确认能压得住?”
阮秘书抬眼,目光落在办公桌那枚被玻璃罩扣住的芯片“C-27”上,语气平静:“能。”
“因为沈总把后路留给了我,也把刀留给了我。”
冰岛,雷克雅未克湾。
木屋比照片更小,白墙红顶,门口挂着老式鲸骨风铃。
推门进去,壁炉噼啪作响,空气里浮着松木与咖啡的苦味。
沈知遥把行李往地上一扔,转身就抱住林羡,额头抵着额头,声音低哑:“先让我充个电。”
林羡笑,踮脚吻她,舌尖尝到长途飞行的疲惫,也尝到薄荷牙膏的凉。
一吻结束,沈知遥把脸埋进她颈窝,深吸一口气,像溺水者终于浮出海面。
傍晚十一点,太阳仍高悬。
粉橙色霞光铺满整面北窗,海面像被谁打翻了一杯玫瑰气泡水。
沈知遥赤脚踩在地板上,把投影仪对准白墙,调出一段实时曲线——
那是“玫瑰信息安全基金”上线二十四小时的全球调用量,红线一路攀升。
林羡盘腿坐在地毯上,怀里抱着笔电,十指翻飞,偶尔停下来,用笔在便签上写下一行代码,贴到沈知遥的电脑边框。
便签渐渐组成一朵歪歪扭扭的玫瑰,像小孩子手指画,却热烈得刺眼。
“沈知遥,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被极昼镀上一层柔软的回声,“我们好像真的在改变世界。”
沈知遥从背后环住她,下巴搁在她发顶,声音低而稳:“不,我们在改变世界的缝隙,让光漏进来。”
七月十二日,凌晨一点。
极昼把夜色压缩成短暂的灰蓝,天边泛起幽紫光带,像有人拿激光笔划破宇宙的幕布。
沈知遥把林羡拖上皮卡,车顶绑着帐篷与睡袋,一路向西。
目的地:斯奈山半岛,蓝色火山岩区。
车停在公路尽头,世界忽然安静得只剩风声。
远处,熔岩瀑布从山顶倾泻,黑红交织,在极昼下泛着冷蓝幽光,像地狱里开出的玻璃玫瑰。
沈知遥把帐篷扎在岩缝背风处,动作利落,像野外生存的老手。
林羡蹲在边上,看她用单手打结,忍不住伸手去碰——
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,心跳莫名失速。
帐篷搭好,防潮垫铺开,睡袋却只有一个。
沈知遥挑眉,语气无辜:“行李限重,省空间。”
林羡笑,直接钻进睡袋,伸手把人拽下来:“那就省点体温。”
火山岩区没有树,风像被放大的呼吸,在帐篷外盘旋。
沈知遥从背包底层摸出一小瓶冰岛苔藓酒,琥珀色液体在塑料杯里晃荡。
“敬我们。”她举杯,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,“敬玻璃玫瑰,也敬玻璃罩外的夏天。”
林羡碰杯,仰头喝下,酒液苦得发涩,回味却带甜,像把极昼吞进喉咙。
酒瓶见底,两人窝在睡袋里,身体贴得没有一丝缝隙。
沈知遥的指尖划过林羡的锁骨,停在颈侧脉搏,声音低哑:“这里跳得好快。”
林羡抬眼,眸光被帐篷顶透进的极昼映得透亮:“因为它在确认——我还活着,并且爱你。”
凌晨三点,天边忽然泛起幽蓝闪电,像有人把极光揉碎撒进云层。
沈知遥钻出帐篷,把林羡裹进羽绒服,一起抬头看天。
没有雷,只有光,像宇宙在无声地拍照。
沈知遥伸手,掌心向上,蓝光落在她指尖,像给她戴上一枚透明的戒指。
“林羡,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被风吹得散,“如果有一天,我们回不到江城,怎么办?”
林羡把脸埋进她肩窝,声音闷闷地传上来:“那就把冰岛过成江城,把极昼过成永夜,把余生过成你。”
七月十四日,返程前夜。
雷克雅未克湾的木屋外,鲸骨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。
沈知遥把笔记本摊在膝头,屏幕上是最后一页PPT——
《沈氏董事会终极清洗计划》,落款日期:七月二十日。
她合上电脑,看向坐在对面的林羡,声音低而稳:“明天飞回去,怕吗?”
林羡摇头,指尖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圆,又画了一条线,把圆一分为二——
“极昼之后,就是极夜。”
“我们享受了光,也该去承担黑暗。”
沈知遥伸手,与她十指相扣,掌心滚烫:“那就一起,把极夜也过成极昼。”
登机前,林羡把一张便签贴到沈知遥的电脑背面——
上面是一行潦草的字:
“我把冰岛藏进心脏,回去打仗的时候,它会在每一次心跳里给我勇气。”
沈知遥把便签撕下来,对折,再对折,最后放进贴近心口的衬衣口袋。
她抬手,替林羡把帽衫帽子拉上,声音低哑:“走吧,回家。”
飞机冲破云层,极昼被留在身后,像一场不肯醒的梦。
林羡靠在沈知遥肩上,看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幕,轻声问:
“沈知遥,如果最后我们输得一无所有?”
沈知遥与她十指相扣,声音落在引擎轰鸣里,却清晰得可怕:
“那就把一无所有,过成应有尽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