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月的雨

十一月居然还能下雨。放学时还飘着细雪似的雨丝，等贺盛舟把最后一本物理练习册塞进书包，雨已经砸得教学楼外的梧桐树沙沙响，溅在地面的水洼里，晕开一片模糊的灯光。

他没带伞，靠在走廊栏杆上翻找手机——想跟小姨说晚点回去，指尖却在通讯录界面顿住。上次打架的事刚被小姨念叨完，要是再提没带伞，保准又要絮叨“上学不知道看天气预报”。正犹豫着，身后传来一阵轻响，是帆布书包摩擦校服的声音。

贺盛舟回头，看见纪游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书包，手里捏着一把黑伞站在楼梯口。伞面很旧，边缘还翘着点布料，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。纪游也看见他了，眼神没做停留，像上次一样掠过他，径直往楼梯下走。

“喂！”贺盛舟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。

纪游的脚步顿住，回头时眉头微蹙，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叫住自己。雨还在往下落，打在栏杆上溅起细小的水花，贺盛舟莫名觉得有点尴尬，抓了抓头发，硬着头皮道：“你家是不是往西边走？顺路的话，能不能……”

话没说完，纪游已经转回头，继续往下走。贺盛舟撇撇嘴，心里又窜起股火气——果然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，连句话都懒得说。他低骂一句，正准备咬咬牙冲进雨里，手腕却被人轻轻拽了一下。

是纪游又折了回来，黑伞递到他面前，伞柄还带着点体温。“走。”纪游只说了一个字，声音很轻，被雨声盖得有点模糊，却没了平时的疏离。

贺盛舟愣了愣，接过伞时指尖碰到纪游的手，对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，转身往雨里走。贺盛舟赶紧跟上，撑开伞往纪游那边偏了偏，却发现纪游的肩膀已经被雨打湿了一片。“你往这边靠点啊。”他把伞又往纪游那边推了推，“伞够大，淋不着。”

纪游没说话，脚步却微微往他这边挪了挪。雨幕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雨声，贺盛舟觉得有点闷，目光落在纪游垂着的手上——对方正攥着一本数学错题本，封面上用铅笔写着“高二（3）班纪游”，字迹工整得像打印出来的，却在最后一页的角落，有个小小的猫咪。

“你还会在错题本上画画？”贺盛舟忍不住问。

纪游的脚步顿了一下，把错题本往身后藏了藏，语气又冷了点：“妹妹不小心画的。”

贺盛舟“哦”了一声，没再追问，却想起早上发下来的数学卷子——最后一道大题，他和纪游都错了，而且错的是同一个步骤。当时他还不服气地跟林晓说“肯定是老师批错了”，现在看着纪游塞错题本的样子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。

“早上那道数学题，”贺盛舟清了清嗓子，“你是不是也在辅助线那里错了？”

纪游这次没沉默，点了点头，声音比刚才软了点：“嗯，没考虑到外角关系。”

“我就说嘛！”贺盛舟来了精神，“我当时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错了，原来你也会……”话说到一半，他瞥见纪游看过来的眼神，赶紧把“犯这种低级错误”咽了回去，尴尬改口道，“原来你也觉得这道题有点坑。”

纪游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，却又很快压了下去。雨渐渐小了，伞面上的水珠顺着边缘往下滴，在地面上砸出小小的印记。走到一个岔路口时，纪游停下脚步，指了指左边的小巷：“我往这边走。”

贺盛舟看着那条窄窄的小巷，路灯坏了，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的路。“你家在这儿？”他有点惊讶——这地方离学校不算近，而且听说治安不太好。

纪游“嗯”了一声，伸手要拿贺盛舟手里的伞。“伞你拿着，明天还我就行。”

“不用，我家就在前面，跑两步就到了。”贺盛舟把伞塞回纪游手里，往后退了两步，“明天见，纪游。对了，下次数学比赛，我肯定不会再错那种题了！”

说完，他没等纪游回应，转身跑进了雨里。身后传来纪游的声音，很轻，却清晰地落在他耳朵里：“贺盛舟，你也别再打架了。还有，想超过我，不可能。”

贺盛舟的脚步顿住，小少爷刚想狠狠“啐”一口，回头时只看见纪游撑着黑伞的背影，慢慢走进那条黑漆漆的小巷，伞面在夜色里，像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。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数学卷子，忽然觉得，下次考试要赢过纪游这件事，好像不止是为了争口气……更是为了……

“哎呀！”贺盛舟搓搓发红的脸，跑回家，不再去细想。

身后，纪游默默看着他跑远，直至贺盛舟消失在他视线，才慢吞吞回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