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花妖左航蹲在城隍庙的门槛上,尾巴尖无意识地扫着地面,把落在砖缝里的花瓣扫得漫天飞。他今天化了人形,穿了件粉白相间的短褂,袖口绣着几朵没开的花苞,看起来像个刚出阁的小公子,半点看不出是修了五百年的妖。
“喂,你挡着路啦。”
一个软乎乎的声音在脚边响起。左航低头,看见个半透明的少年蹲在地上,正伸手去够他尾巴扫飞的花瓣。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,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,眼睛又大又圆,像只受惊的小鹿——是只刚成形没多久的鬼,身上还带着点人间的奶气。
“你看得见我?”左航挑了挑眉,尾巴尖在他面前晃了晃。一般的鬼修没这么敏锐,尤其是这种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的“奶狗鬼”。
“嗯!”少年用力点头,手里捏着片粉白的花瓣,举到他面前,“这个好看,给你。”
左航看着他半透明的指尖,突然觉得有趣。他伸手接过花瓣,指尖触到对方微凉的气息时,少年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,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——鬼是不会脸红的,大概是执念太深,还带着生前的习惯。
“我叫张泽禹。”少年小声说,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的尾巴,“你是桃花妖吗?我以前在山上见过桃花,没你好看。”
左航被他直白的夸赞逗笑了,尾巴不自觉地翘了翘:“算你有眼光。”他往旁边挪了挪,给张泽禹让出路,“你在这干嘛?不去投胎?”
“我找不到路。”张泽禹的耳朵耷拉下来,像只被雨淋了的小狗,“而且……我想再看看桃花。”
左航这才发现,他领口别着片干枯的桃花瓣,边缘都卷了边,却被小心地压在塑料膜里。“生前喜欢桃花?”
“嗯!”张泽禹眼睛亮起来,“我家以前有棵老桃树,每年春天都开好多花,我总在树下写作业……后来树被砍了,我就……”他没再说下去,声音低了下去。
左航看着他失落的样子,心里莫名软了一下。他抖了抖袖子,凭空变出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,递到张泽禹面前:“给你,比你那片好看。”
张泽禹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,小心翼翼地接过花枝,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,像怕碰碎了似的。“谢谢!”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,半透明的脸上竟有了点生气,“你真好。”
从那天起,城隍庙的门槛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。左航会带各种好看的花瓣给张泽禹,教他怎么用妖气凝聚实体;张泽禹则会跟他讲人间的事,说学校门口的糖葫芦有多甜,说夏夜的星星有多亮,听得左航心痒痒,总想去人间逛逛。
有天夜里,刮起了大风,城隍庙的门窗被吹得哐哐响。左航找到张泽禹时,他正缩在供桌底下发抖,半透明的身体快要看不见了。“别怕。”左航把他拉出来,用尾巴圈住他,桃花妖气像层软乎乎的被子,把冷风都挡在了外面,“有我在。”
张泽禹埋在他怀里,闻着淡淡的桃花香,突然说:“左航,你能不能别让我投胎?我想一直跟你待在一起。”
左航的尾巴僵了僵,随即圈得更紧了:“傻不傻?鬼总待在阳间会魂飞魄散的。”
“那你跟我一起去投胎好不好?”张泽禹抬头看他,眼睛里映着供桌上的烛火,“下辈子我还种桃树,给你当肥料都行。”
左航被他逗笑了,伸手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:“笨蛋,妖不用投胎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放轻,“不过……我可以等你。等你投胎转世,我就去你家的桃树下扎根,年年开花给你看。”
张泽禹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,用力点头:“拉钩!”
他伸出半透明的小指,左航笑着勾住他。指尖相触的瞬间,张泽禹的身体开始发光,是要去投胎的征兆。“我走啦!”他挥挥手,声音越来越远,“记得来看我!”
左航站在空荡荡的城隍庙,手里还捏着那片干枯的桃花瓣。他抬头看向天边,那里正泛起鱼肚白。
很多年后,人间有个叫张泽禹的少年,在自家院子里种了棵桃树。每年春天桃花盛开时,他总觉得树下像有人在笑,风一吹,花瓣就落在他的书页上,像一封封没写地址的信。
他不知道,有只桃花妖守了他三辈子,每次都在他种的桃树下扎根,用五百年的光阴,等一只奶狗鬼兑现“一起看桃花”的约定。
妖与鬼的期限,从来不是生死,是心甘情愿的等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