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花妖左航蹲在墙头,看着院里那个追着蝴蝶跑的少年,指尖捏着的桃花瓣碎成了粉。
是张泽禹。
他等了三辈子,终于在这一世找到了他。少年穿着鹅黄色的衬衫,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,和记忆里那个半透明的奶狗鬼重合,又截然不同——他身上有了人间的温度,不再是飘乎乎的影子,却也忘了城隍庙的烛火,忘了勾过的小指,忘了那句“记得来看我”。
左航化为人形走进去时,张泽禹正和邻居家的小孩分吃一袋糖果,笑声脆得像风铃。“你好,我是新来的租客,住隔壁。”左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,尾巴尖却在身后不安地晃了晃。
张泽禹抬头看他,眼里是全然的陌生,礼貌地笑了笑:“你好,我叫张泽禹。”他把手里的糖递过来,“要吃吗?橘子味的。”
左航没接。他看着那颗糖,突然想起很多年前,张泽禹也是这样,把舍不得吃的水果糖塞给他,说“这个最甜”。可现在,他的甜分给了别人。
“不用了。”左航转身离开,脚步有些快。
从那天起,左航成了张泽禹家隔壁的“怪人”。他总在院墙外徘徊,看着张泽禹和同学一起写作业,看着他给路过的小猫喂食,看着他对着新来的转学生露出腼腆的笑。每一个画面都像针,扎在左航心上。
他试着靠近过。在张泽禹晚归时,故意“偶遇”他,说“这条路黑,我送你”;在他院子里的桃树开花时,送去一篮自己酿的桃花蜜,说“自家种的,尝尝”。
张泽禹每次都笑着道谢,却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。有次左航忍不住问:“你不觉得我眼熟吗?”
张泽禹愣了愣,认真地摇摇头:“不觉得哎。不过你的眼睛很好看,像……像我家桃树开花时的颜色。”
左航的心沉了下去。他想要的不是“像”,是“记得”。
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。张泽禹和转学生撑着同一把伞回来,两人靠得很近,转学生的手不小心碰到张泽禹的胳膊,他没躲,反而笑了笑。
左航站在雨里,看着那把晃动的伞,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了。五百年的等待,三辈子的寻找,原来抵不过一个刚出现的陌生人。
那天晚上,左航房里的桃花突然全部枯萎了。他站在镜子前,发现自己的瞳孔染上了墨色,指甲变得尖利,身后的尾巴不再是粉白的桃花色,而是浸了墨似的黑。
他成魔了。
妖的执念一旦失控,便会堕入魔道。左航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,突然笑了,笑得有些疯癫。他不需要张泽禹记得了,他只要他属于自己。
他悄悄潜入张泽禹的房间,少年睡得很沉,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,大概是梦到了开心的事。左航伸出手,指尖的黑气在他颈间缠绕,只要再用力一点,就能把他的魂魄锁在自己身边,像当年在城隍庙那样,只有他们两个。
可指尖快要触到张泽禹皮肤时,左航停住了。
他看到少年枕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桃花木雕,雕得很粗糙,像个初学手艺的人做的。那是左航上次送桃花蜜时,顺手刻的,当时张泽禹笑着说“我会好好收着的”。
原来他不是不在意,只是忘了。
左航的黑气渐渐褪去,他蹲在床边,看着张泽禹的睡颜,轻轻叹了口气。成魔又怎样?他终究舍不得伤害他。
天亮时,左航离开了。院子里的桃树一夜之间开满了花,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,像一场盛大的告别。
张泽禹醒来时,发现床头的桃花木雕上,多了一行小字:“三辈子的桃花,都送给你了。”
他看不懂,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。他走到院子里,看着满树的桃花,突然没来由地红了眼眶。
而隔壁的房子,已经空了。只有墙头还残留着几片黑色的花瓣,像谁留下的、没说出口的遗憾。
左航回了深山。他坐在当年那棵老桃树下,看着花瓣落了又开。他知道,自己大概还要等很久,等到张泽禹下一世轮回,等到他或许能记起一点点碎片,或许……还是什么都不记得。
但这次,他不会再让执念困住自己了。爱不是占有,是哪怕忘了我,你也能在桃花盛开时,觉得心里甜甜的,就够了。
只是偶尔,风吹过树梢时,还会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,像在说:“等你记起我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