极禹（3）

九月的风卷着桂花落在课桌上，张泽禹翻开数学课本时，指尖扫过扉页上那个歪歪扭扭的“极”字，墨迹已经有点淡了。

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正在写板书，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单调而规律。张泽禹的视线落在窗外，操场边的香樟树落了叶，露出光秃秃的枝桠——以前张极总爱躲在那棵树下睡觉，被老师抓包时，就会冲他挤眉弄眼。

放学铃响时，张泽禹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。桌上放着一份学籍保留申请表，右下角签着张极的名字，字迹龙飞凤舞，和他当年在作业本上涂鸦的样子如出一辙。

“张极家长已经沟通过了，”班主任推了推眼镜，“说等他把‘家里的事’处理完，就回来参加高考。”

张泽禹握着笔的手紧了紧，在申请人那一栏写下自己的名字。他知道“家里的事”是什么——是魔界那道还没彻底修复的封印，是张极作为少主必须扛起的使命。

走出办公室时，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他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。

张极走的那天是个雨天，他穿着魔界的玄色长袍，发尾还滴着水，却执意要把张泽禹的书包背在自己肩上。

“等我回来，”他站在传送阵的光晕里，指尖在张泽禹手背上烙下一个小小的魔纹，像朵迷你的彼岸花，“这个能感觉到我在哪，要是想我了，就摸它三下。”

张泽禹没说话，把藏了好久的玻璃珠塞进他手心——是当年张极抛给他的那颗，被他磨得光滑透亮。“早点回来，你的数学笔记我还替你记着。”

传送阵的光吞没张极身影的瞬间，他听到一声很轻的“嗯”，像怕被风吹散。

日子在刷题和等待里慢慢过。张泽禹每天都会摸三次手背上的魔纹，有时是温热的，像张极的体温；有时会发烫，他知道那是对方在跟魔物缠斗。

张妈妈总往他书包里塞两份零食，说“等极极回来，得让他补补”。架子鼓社团的练习室里，张泽禹总会多调一个鼓的音，那是张极最爱的音色；晚自习的座位旁，他每天都会放一颗柠檬糖，用便利贴写着当天的重点，像在跟空气对话。

腊月的雪下得很大那天，张泽禹正在教室里晚自习，手背上的魔纹突然剧烈发烫，烫得他差点把笔掉在地上。窗外闪过一道暗红色的光，像流星，却比流星沉得多。

他猛地站起身，不顾老师的阻拦冲了出去。

巷口的老槐树下，玄色的身影半跪在雪地里，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，却在看到他的瞬间，扬起了嘴角。

“我回来了，小宝。”张极的声音有点哑，发间还沾着雪，手心却紧紧攥着个东西——是那颗被他带往魔界的玻璃珠，此刻正泛着淡淡的红光。

张泽禹扑过去抱住他，闻到他身上有雪的冷冽，有血的腥甜，还有一丝熟悉的槐花香。“不是说处理完就回来吗？怎么才……”

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。张极的吻带着点急切，还有点小心翼翼的试探，像怕惊扰了什么，却又带着不容错辨的想念。雪落在两人发间，很快就化了，变成温热的水珠，像眼泪。

“处理完了。”张极把他抱得很紧，下巴抵在他发顶，“封印补好了，长老们也没意见了，以后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声音软下来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，“以后我天天陪着你，再也不走了。”

张泽禹笑着点头，指尖摸了摸他肩上的伤口，魔纹的光芒顺着指尖流淌过去，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。“你的学籍还在呢，明天就得去上课，落下的数学题，我替你整理了三大本笔记。”

“那你得一字一句教我。”张极拽着他的手往家走，玄色长袍扫过雪地，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，“还有，架子鼓我肯定比你打得好，回去就跟你比。”

巷子里的灯亮了，张妈妈站在门口，手里还拿着件厚外套，看到他们时，笑着擦了擦眼角：“回来就好，排骨还热着呢。”

张极走过去，像小时候那样抱了抱她，声音有点哽咽：“阿姨，让你担心了。”

“傻孩子。”张妈妈拍了拍他的背，“快进来，外面冷。”

饭桌上，张极埋头啃着排骨，像要把这几个月的空缺都补回来。张泽禹看着他鼓囊囊的腮帮子，突然想起很多年前，也是这样一个傍晚，这个突然闯进自己生活的男孩，抢了他碗里最后一块排骨，却在他瞪眼睛时，偷偷把自己的玻璃珠塞了过来。

原来有些羁绊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缠绕一生。

第二天早上，张极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，站在教室门口，对着正在早读的张泽禹笑得灿烂。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，玄色长袍消失无踪，只有发尾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暗红，像被霞光染过。

“张极？”同桌惊讶地张大嘴，“你回来了？”

张极冲他摆摆手，大步走到张泽禹旁边坐下，偷偷在桌底下勾住他的手指。

“数学题，”他小声说，“快教我。”

张泽禹翻到那页写满笔记的纸，指尖划过上面的辅助线，和张极的手指轻轻碰在一起。

窗外的老槐树落了最后一片枯叶，却在枝头酝酿着新的嫩芽。就像他们的故事，经历过短暂的分离，却在重逢的此刻，绽放出更温暖的光。

破镜重圆的意义，从来不是回到过去，而是带着想念和等待，走向一个“再也不分开”的未来。张极知道，自己肩上的使命还在，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低头讲题的学霸，有这条飘着饭菜香的巷子，再沉重的责任，也能走得安稳而坚定。

因为他的全世界，就在这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