航坤（1）

藏尾（航坤）

童禹坤推开家门时，玄关处的拖鞋摆得整整齐齐，地板擦得能映出人影。他弯腰换鞋，脚边立刻蹭过来一团毛茸茸的东西，湿漉漉的鼻子在他脚踝上轻轻嗅着。

“左航，今天乖不乖？”童禹坤笑着蹲下身，揉了揉那只金毛的脑袋。左航是他半个月前在巷口捡的，当时小家伙浑身是伤，缩在纸箱里发抖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，像只被遗弃的小可怜。

左航“汪”了一声，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向日葵，用脑袋蹭着他的手心，喉咙里发出撒娇的呼噜声。这半个月来，他表现得格外乖巧，会自己去狗厕所，会在童禹坤改作业时趴在旁边安静陪着，童禹坤说什么他都听，简直是条完美的小奶狗。

童禹坤笑着叹了口气，起身走进厨房准备晚餐。他是附近中学的语文老师，性子温和，对谁都带着三分笑意，唯独在左航面前，才会卸下那点为人师表的拘谨，露出些孩子气的温柔。

“今天要带个学生回来补课，左航要乖乖的，不许捣乱哦。”他一边切菜一边叮嘱，虽然知道狗听不懂，还是习惯性地跟他分享日常。

左航趴在厨房门口，尾巴尖轻轻搭在地上，耳朵却竖得笔直。他听懂了，不仅听懂了，还捕捉到了“学生”两个字。这半个月来，童禹坤偶尔会带学生回家，大多是男生，他都乖乖趴在角落，可这次……是女生。

晚饭刚做好，门铃就响了。童禹坤擦了擦手去开门，门外站着个穿校服的女生，梳着马尾，眼睛很大，看到童禹坤时，脸颊微微泛红：“童老师好。”

“进来吧，陈雪。”童禹坤侧身让她进来，“先坐会儿，喝杯水，我们等下开始。”

陈雪走进客厅，目光不自觉地在童禹坤身上打转。她喜欢童老师很久了，喜欢他讲课的声音，喜欢他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，甚至觉得他弯腰捡粉笔的样子都格外好看。她的视线扫过客厅，落在趴在沙发旁的左航身上，愣了一下：“老师，您养了狗啊？”

“嗯，捡的，叫左航。”童禹坤端来水，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。

左航趴在地上，尾巴不动了，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陈雪。这个女生看童禹坤的眼神不对劲，像小区里那只总盯着他食盆的流浪猫，带着一种他不喜的、觊觎的味道。他喉咙里低低地呜咽了一声，往童禹坤的方向挪了挪，用身体挡住他的拖鞋——那是童禹坤刚换下来的，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。

童禹坤没察觉到左航的异样，和陈雪坐在书桌旁开始补课。他讲题时很专注，偶尔会低头凑近看她的练习册，发丝垂落在额前，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柔和。陈雪的心思却没在题目上，目光总忍不住往他手上瞟，看他握笔的指节，看他翻动书页时手腕的弧度。

左航趴在不远处的地毯上，耳朵越来越烫。他看见那个女生的脚尖悄悄往童禹坤那边挪了半寸，看见她递练习册时指尖“不小心”碰到了童禹坤的手背，看见童禹坤笑着说了句“没关系”时，她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。

一股莫名的烦躁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，比被大雨淋湿时的寒冷更难受，比被别的狗抢食时的愤怒更尖锐。他想扑过去，想把那个女生赶走，想让童禹坤的目光只落在自己身上。

可他不能。童禹坤说过，要乖乖的。

补课结束时，陈雪笑着说：“谢谢童老师，您讲得真好。”临走前，她又看了童禹坤一眼，眼神里的喜欢几乎要溢出来。

门关上的瞬间，左航猛地站起来，对着门口低吼了两声，尾巴烦躁地甩着。

童禹坤走过来，揉了揉他的脑袋：“怎么了？不开心了？”

左航蹭了蹭他的手心，把刚才的烦躁压下去，重新变回那只温顺的小奶狗。他不能让童禹坤知道自己的不开心，更不能让他知道，每到午夜，他会褪去绒毛，变成一个十六七岁少年的模样——那是他作为犬妖的秘密，也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、不敢暴露的执念。

深夜，童禹坤睡得很沉，呼吸均匀。床边的地板上，原本蜷缩着的金毛渐渐拉长、变形，绒毛褪去，骨骼舒展，最后变成一个赤着脚的少年。

少年有着和左航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，只是此刻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情绪，不再是白天的温顺，而是带着点偏执的占有欲。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，弯腰看着童禹坤的睡颜。

童禹坤睡着时很乖，眉头微微蹙着，像在做什么费心的梦。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脸上，给那截露在被子外的脖颈镀上了一层柔光。少年的目光从他的眉眼滑到嘴唇，那里的颜色很淡，却让他想起白天陈雪落在上面的、让他厌恶的视线。

不能看。

童禹坤是他的。是捡他回家、给他温暖、叫他“左航”的人，只能是他一个人的。

少年俯下身，小心翼翼地靠近，温热的呼吸拂过童禹坤的脸颊。他犹豫了一瞬，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，轻轻覆上了那片柔软的唇。

起初只是试探性的触碰，像蝴蝶点水般轻柔。可当尝到那属于童禹坤的、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冽气息时，少年的理智瞬间崩塌。他加重了力道，舌尖撬开对方的牙关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，掠夺着属于童禹坤的气息，仿佛要将这个味道刻进骨髓里。

童禹坤在睡梦中皱紧了眉，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，却被少年用手按住后颈，更深地卷入这个带着侵略性的吻里。直到童禹坤的呼吸变得急促，少年才微微退开，额头抵着他的，眼底是尚未褪去的疯狂和一丝后怕。

他低头，看着童禹坤被吻得泛红的嘴唇，又看了看他敞开的领口下那片细腻的皮肤，喉结滚动了一下，最终还是忍住了进一步的冲动，轻轻帮他盖好被子，转身变回金毛的模样，蜷缩回床边的地毯上，只是这一次，尾巴紧紧圈住了自己的身体。

第二天一早，童禹坤是被腰疼疼醒的。

他扶着腰坐起来，倒吸一口凉气，感觉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，浑身酸软。他茫然地揉着腰，想不通自己昨晚睡姿明明很正常，怎么会疼成这样。目光扫过床边，左航正趴在地上看他，尾巴尖轻轻动了动，眼神里带着点……心虚？

“左航，你昨晚是不是趁我睡着捣乱了？”童禹坤怀疑地看着他。

左航立刻低下头，用爪子捂住脸，一副“我什么都不知道”的无辜样子。

童禹坤无奈地叹了口气，知道问狗也问不出结果。他看了眼时间，离上课只剩半小时了，以他现在这腰疼的程度，走路都费劲，更别说挤地铁了。

“算了，今天让你当回司机。”童禹坤咬咬牙，从车库里开出那辆很少用的代步车，把副驾驶的座椅调得尽可能舒服，“左航，过来。”

左航乖巧地跳上驾驶座——当然，是以狗的形态。他半个月前就偷偷学会了开车，童禹坤放在抽屉里的驾照，他早就翻出来看过无数次了。此刻他踩住刹车，爪子搭在方向盘上，尾巴熟练地挂挡，动作流畅得不像一只狗。

童禹坤坐在副驾驶，看得眼皮直跳：“你慢点……算了，安全第一。”

一路有惊无险地到了学校，童禹坤刚想推门下车，就被左航用尾巴按住了。他疑惑地回头，就见驾驶座上的金毛周身泛起一层白光，转眼间变成了个穿着白衬衫、牛仔裤的少年，眉眼干净，眼神清澈，正是昨晚那个吻他的人。

“你……”童禹坤惊得说不出话，指着他，半天没回过神。

左航没给他惊讶的时间，弯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，动作自然得像是练习过千百遍。“老师腰疼，我抱你进去。”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，却不容拒绝。

“左航！你放我下来！”童禹坤又羞又急，在他怀里挣扎，“这是学校！”

可左航抱得很紧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，大步往教学楼走去。阳光落在他身上，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也将怀里满脸通红的童禹坤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。

“那不是童老师吗？”

“抱着他的是谁啊？好帅！”

“他们是什么关系？”

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，学生和老师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们身上，有好奇，有惊讶，还有些暧昧的打量。童禹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，把头埋在左航的颈窝，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。

左航却毫不在意，甚至微微扬起下巴，眼神里带着点宣示主权的得意，抱着童禹坤径直走进教学楼，停在初二（3）班的门口——那是童禹坤任教的班级。

“放我下来。”童禹坤的声音带着气音，几乎要哭了。

左航这才依言放下他，顺手帮他理了理凌乱的衣领，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：“老师，我转学过来了，以后就是您班上的学生了。”

他晃了晃手里的转学证明，上面赫然写着“左航”两个字。

童禹坤看着他，又看了看班里探头探脑的学生，尤其是那个叫陈雪的女生，此刻正睁大眼睛看着他们，脸色苍白。他突然明白了什么，扶着腰，瞪了左航一眼，却没什么威慑力，反倒像是在撒娇。

左航笑着凑到他耳边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：“老师，以后我每天都送您回家。”

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，带着少年身上干净的皂角味，和昨晚那个带着侵略性的吻重叠在一起。童禹坤的脸更红了，腰疼似乎更厉害了些，却莫名地，没那么生气了。

他看着眼前这个顶着一张纯真面孔、行为却霸道得不行的少年，又想起那个在他怀里摇尾巴的金毛，突然觉得，自己捡回来的，可能不是一条狗，而是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，还是条会吃醋、会变身、会用狗刨式开车的……小奶狗。

左航看着童禹坤泛红的耳垂，眼底的笑意更深了。他才不会告诉童禹坤，为了转学，他昨晚趁童禹坤睡着，黑进了教育局的系统；他也不会说，那个叫陈雪的女生，以后再也不敢往童禹坤身上瞟了。

他只要乖乖待在童禹坤身边，做他的学生，做他的“狗”，做他一个人的小奶狗就好。

至于那些觊觎童禹坤的人？

左航的目光扫过班里瞬间低下头的陈雪，琥珀色的眼底闪过一丝属于犬科的、不容侵犯的占有欲。

他会好好“教训”的。

上课铃响了，童禹坤深吸一口气，整理了一下教案，走进教室。左航跟在他身后，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，目光始终黏在讲台上那个清瘦的身影上，像株永远朝着太阳生长的向日葵。

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教室，落在两人身上，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。谁也没注意到，左航放在桌下的手，悄悄变成了毛茸茸的爪子，指尖还沾着点昨晚没来得及擦掉的、属于童禹坤的气息。

这场关于占有和暗恋的游戏，才刚刚开始。而他，有的是耐心，把童禹坤牢牢锁在自己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