丝线囚笼(顺航篇)
地下室的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和木头的味道。左航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,手腕被柔软的黑色缎带绑在扶手上,脚踝也系着同样的带子,长度刚好够他在椅子周围小范围活动,却逃不出这方刻意圈定的空间。
张峻豪蹲在他面前,指尖捏着一支银色的雕刻刀,正专注地打磨着手里的木偶。那木偶穿着和左航身上一模一样的黑色卫衣,连袖口磨破的毛边都复刻得分毫不差,只是那张脸还没完工,空洞的眼眶对着左航,像在无声地凝视。
“这里的弧度不对。”张峻豪突然开口,声音低哑,带着点金属摩擦般的质感。他放下木偶,伸手捏住左航的下巴,强迫他抬起头,“航酱,笑一个。”
左航的睫毛颤了颤,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。他的脸颊上还带着昨天的红痕——张峻豪发现他偷偷藏了一片碎瓷片时,用指尖掐出来的,不算疼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。
“不够甜。”张峻豪的指尖划过他的唇角,眼神里翻涌着偏执的狂热,“像上次在舞台上那样笑,眼睛弯起来,露出小虎牙的那种。”
左航闭上眼,不肯再动。他知道张峻豪想要什么——一个完美的、听话的、永远属于他的木偶。可他不是木偶,他有自己的思想,有想逃离的渴望,这些“不完美”,恰恰是张峻豪最想抹去的东西。
“不听话?”张峻豪的声音冷了下来,他拿起桌上的丝线,那丝线细如发丝,却异常坚韧,是专门用来操控高级木偶的材料。他轻轻将一根丝线缠在左航的手指上,另一端系在旁边的机械架上,“航酱,你看这木偶多乖,我说抬左手,它就不会抬右手。”
他按下机械架的按钮,丝线瞬间绷紧,左航的手指被迫向上抬起,关节因为受力而泛白。
“疼吗?”张峻豪凑近他,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颊,呼吸里带着松木的清香,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,“疼就笑给我看。”
左航咬着下唇,不肯出声。汗水顺着额角滑落,滴在黑色的卫衣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张峻豪的样子,对方穿着干净的白衬衫,在木工房里专注地雕刻,阳光落在他发梢,温柔得像幅画。谁能想到,这幅画的背后,藏着一个疯狂的木偶师。
***张峻豪是在一次地下艺术展上发现左航的。当时左航作为特邀嘉宾表演街舞,一个高难度的旋转动作失误,膝盖磕在舞台上,疼得表情都变了,却还是咬着牙完成了表演,下台时走路都一瘸一拐的。
就是那个带着瑕疵的瞬间,让张峻豪着了魔。他见过太多完美的舞者,却第一次见到有人把“不完美”演绎得如此鲜活——那点倔强,那点隐忍,那点不肯向疼痛低头的韧劲,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。
他开始疯狂地收集左航的一切——表演视频、穿过的舞台服、甚至是他不小心遗落在后台的发带。然后,他亲手雕刻了第一个左航木偶,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对,总觉得缺了点什么。
直到他把左航“请”到这个地下室,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。他要的不是复刻,是拥有。
***“想不想看看我新做的零件?”张峻豪突然松开丝线,转身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,打开后,里面是一排精致的木制手指,关节处可以活动,指甲盖是用特殊材料做的,泛着自然的光泽。
“这是按你的手指比例做的,”他拿起一根,在左航面前晃了晃,“如果航酱总是不听话,我们就把这些换上,好不好?这样你就永远不会再想抓碎瓷片了。”
左航的身体猛地一颤,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。他终于知道,张峻豪的疯,不是说说而已。
“我笑。”左航的声音带着颤抖,他睁开眼,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温顺,嘴角弯起,露出张峻豪想要的小虎牙,“这样……可以了吗?”
张峻豪盯着他看了很久,眼神里的狂热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痴迷的温柔。他伸手,轻轻抚摸着左航的脸颊,指尖带着薄茧,触感有些粗糙,却意外地不令人反感。
“真乖。”他低声说,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,“航酱,你看,只要你听话,我们可以很开心的。”
他解开左航手腕上的缎带,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,牵着他走到地下室的另一端。那里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柜,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左航木偶——有穿着校服的,有穿着舞台服的,甚至有模仿他受伤时样子的,每一个都栩栩如生,却又透着诡异的死寂。
“这里以后会有更多你的样子,”张峻豪指着玻璃柜最上层的空位,“等我雕出最完美的那个,就把你放在这里,我们永远在一起。”
左航看着那些木偶,突然觉得一阵恶心。他猛地甩开张峻豪的手,后退了一步,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:“张峻豪,我不是木偶!”
张峻豪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,他一步步逼近左航,眼神又变得冰冷而疯狂:“你是。从你被我带到这里的那一刻起,你就是我的木偶。你的每一个动作,每一个表情,都该由我来操控。”
他抓住左航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:“航酱,别逼我用强硬的方式,我不想弄坏你。”
左航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,突然笑了。那笑容里没有顺从,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:“张峻豪,你喜欢的不是我,是你想象出来的那个完美木偶。可我有血有肉,会疼,会反抗,会想要自由……这些你都接受不了,谈什么喜欢?”
张峻豪的瞳孔骤然收缩,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痛处。他猛地松开手,后退了几步,跌坐在地上,双手抱住头,发出压抑的呜咽声。
“不是的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“我喜欢你,航酱,我真的喜欢你……喜欢你的倔强,喜欢你的不完美,可我怕……我怕你会离开我,像那些被我雕坏的木偶一样,最后只剩下碎片……”
左航站在原地,看着这个瞬间崩溃的疯批木偶师,心里五味杂陈。他第一次看到张峻豪的脆弱,那层疯狂的外壳下,藏着的是极度的不安和偏执的占有欲。
***那天之后,地下室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。张峻豪不再强迫左航做什么,只是更加频繁地雕刻,有时会对着左航的睡颜一看就是几个小时,眼神复杂难辨。
左航也没有再尝试逃跑。他开始观察张峻豪,看他如何小心翼翼地打磨木偶的关节,如何精准地调配颜料,看他在雕刻到左航的眼睛时,眼神里流露出的、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。
他发现,张峻豪的疯,源于极致的喜欢。那种喜欢太沉重,太偏执,像一张用丝线织成的网,把两个人都困在了里面。
一天晚上,左航被冻醒,发现身上多了一条毛毯。张峻豪就坐在不远处的工作台前,借着台灯的光雕刻,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。
左航轻声开口:“张峻豪,教我雕刻吧。”
张峻豪猛地回头,眼里满是惊讶。
左航笑了笑,这次的笑容很自然,带着点试探,也带着点释然:“我想看看,在你眼里,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。”
张峻豪看着他,久久没有说话。然后,他拿起一把最小的雕刻刀,递了过去,声音有些沙哑:“要小心,很锋利。”
左航接过刀,指尖微微颤抖。他知道,这不是救赎的开始,也不是疯狂的结束。这只是两个被困在丝线囚笼里的人,第一次尝试着,用自己的方式,触碰对方的灵魂。
或许他们永远都无法成为彼此期待的样子,或许这纠缠会以更痛苦的方式延续,但此刻,台灯下交叠的影子,和空气中渐渐融化的偏执,似乎预示着某种新的可能——一种属于疯批木偶师和他“不完美”木偶的,扭曲却又无法分割的羁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