鑫之左想（3）

情绪交流会的前一天，张极在去训练场的路上，被几个穿着高三校服的学长拦住了。

他们的情绪兽——几只泛着灰黑色“傲慢”粒子的乌鸦——盘旋在头顶，发出聒噪的叫声。为首的学长上下打量着他，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：“你就是那个从冰山境来的？听说不是人类？”

张极的脚步顿住了，冰魄从他口袋里探出头，周身瞬间凝聚起寒气，尾巴紧张地绷着。他不喜欢这种审视的目光，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原上，连呼吸都带着刺。

“怪不得总冷冰冰的，原来是没感情的怪物啊。”另一个学长嗤笑一声，“听说情绪管理局把你塞进来，是想研究怎么驯服你这种异类？”

“别碰他！”

身后传来穆祉丞的声音，小家伙攥着拳头跑过来，星点在他头顶愤怒地扇动翅膀，洒下亮晶晶的“愤怒”粒子。“你们不许这么说张极哥！”

可他的声音太小，很快就被学长们的哄笑盖过。“哟，这还有个护着怪物的？小心被他传染，变成不会笑的木头。”

张极看着他们扭曲的笑脸，听着那些像冰锥一样扎人的话，突然觉得胸口发闷。他想起冰山境的六十年，想起那些日复一日的寂静，原来不管躲到哪里，“异类”这两个字都像烙印一样，刻在他身上。

冰魄发出一声尖锐的低吼，周身的寒气骤然变浓，连周围的空气都结了层薄霜。但张极按住了它的头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——他不想给朱志鑫他们添麻烦，不想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暖，因为自己而变得冰冷。

“让开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股死寂的寒意，像刚从冰山深处捞出来的冰棱。

学长们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，下意识地退开半步。张极没再看他们，转身就走，穆祉丞连忙跟上去，小声说：“张极哥，别听他们的……”

张极没说话，只是脚步越来越快，连帽衫的帽子被他拉得很低，遮住了大半张脸。冰魄在他口袋里瑟瑟发抖，不是害怕，是愤怒，是委屈，是想把这些人都冻成冰雕的冲动。

***那天下午，朱志鑫在训练场角落找到张极时，少年正蜷缩在器材堆后面，像只被遗弃的小兽。冰魄趴在他膝头，已经缩成了最初的雪球模样，连耳尖那点粉色都褪得干干净净，只剩下一片惨白。

“怎么不回宿舍？”朱志鑫在他身边坐下，赤焰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冰魄，却被躲开了。

张极抬起头，眼底没有任何情绪，像两潭结了冰的湖。“他们说得对。”他的声音很哑，“我本来就不该来这里。”

“谁说的？”朱志鑫皱起眉，赤焰的火焰变得有些急躁，“那些学长的话你也信？”

“不是信不信的问题。”张极低下头，看着冰魄，“我确实和你们不一样。我不会像泽禹哥那样笑，不会像佳鑫哥那样说好听的话，我只会让冰魄结冰，只会给你们添麻烦……”

“张极。”朱志鑫打断他，声音很沉，“你觉得穆祉丞为什么护着你？邓佳鑫为什么总给你带吃的？我为什么……总想着让赤焰离你近点？”

张极愣住了。

“因为你值得。”朱志鑫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，那里的皮肤很凉，“你帮星点搭冰梯的时候，眼里有光；你把最后一块情绪糖分给云团的时候，冰魄都在笑；你昨天说要去交流会时，赤焰高兴得差点烧了我的训练服。”

他顿了顿，赤焰往冰魄身边挪了挪，这次，冰魄没有躲开。“那些学长不懂你，他们只看到你冷冰冰的样子，没看到你把所有温柔都藏在冰面下。”

张极的眼眶突然红了，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。他想说“可是我还是怕”，想说“我怕哪天你们也觉得我是怪物”，可话到嘴边，却变成了一声压抑的哽咽。

***晚饭时，张极坐在长桌旁，没怎么动筷子。

邓佳鑫给他夹的糖醋排骨，他只是看着，没碰；张泽禹递来的“开心”糖，他接了，却攥在手里没拆开；连穆祉丞小心翼翼放在他面前的星点形状饼干，他都只是点了点头，没尝一口。

冰魄趴在桌上，把脸埋在爪子里，连童禹坤的云团凑过来都没反应。朱志鑫看在眼里，悄悄把自己碗里的蒸蛋推过去，赤焰用尾巴尖把蛋往张极面前拨了拨。

“交流会……还去吗？”左航犹豫着开口，墨影不安地蹭着他的手腕。

张极沉默了很久，久到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，才轻轻点了点头。“去。”

只是声音里没了昨天的期待，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疲惫。

余宇涵想骂那些学长，却被邓佳鑫按住了。“别说了。”邓佳鑫摇摇头，看着张极紧绷的侧脸，“给他点时间。”

那天晚上，张极躺在床上，冰魄蜷缩在他枕头边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。他能感觉到冰魄在害怕，在想回冰山境——那里虽然冷，却没人会说它是怪物，没人会用那种眼神看它。

他伸出手，轻轻摸了摸冰魄的背。“再等等。”他小声说，“再陪我待一会儿。”

冰魄蹭了蹭他的手心，没再呜咽，只是周身的寒气又重了些，像在给他搭一座只有他们能懂的冰屋。

***交流会当天，张极还是去了。

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连帽衫，帽子没拉起来，却始终低着头。冰魄跟在他脚边，不像其他情绪兽那样活泼，只是安安静静地走着，像个尽职的保镖。

看到朱志鑫他们时，他扯出个极浅的笑，只是那笑容没到眼底，眼角还带着淡淡的疲惫。“来了。”

“我们去那边玩冰雕比赛吧！”邓佳鑫拉着他往活动区走，暖阳欢快地摇着尾巴，试图逗冰魄开心。

张极点点头，任由他拉着。轮到他和冰魄上场时，冰魄抬起头，看了看周围期待的目光，又看了看张极，突然用爪子在雪地上刨了起来。

它雕的不是复杂的城堡，也不是可爱的动物，而是一座小小的冰山，冰山脚下，围着一群形态各异的小兽——有像赤焰的火焰，像墨影的鹰隼，像暖阳的金毛，像星点的飞蛾……最后，它在冰山顶端，雕了个小小的、戴着连帽衫的人影。

全场安静了几秒，随即爆发出掌声。穆祉丞第一个喊出来：“是张极哥！冰魄把我们都雕进去了！”

张极看着那座小小的冰雕，突然觉得眼眶发烫。他蹲下身，摸了摸冰魄的头，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：“谢谢。”

冰魄蹭了蹭他的手心，耳尖终于又泛起一点粉色，虽然很淡，却像在说：没关系，有我陪着你。

朱志鑫站在人群外，看着那个蹲在冰雕前的少年，看着他眼底那点重新燃起的光，赤焰在他掌心跳了跳，像在说“看，他没放弃”。

或许那些流言蜚语还会像冰锥一样落下，或许张极永远会带着点冰山的寒气，或许冰魄再也回不到最初那副毫无防备的模样。但只要他们还在，只要这份小心翼翼的温柔还在，这座冰山，就总有融化的一天。

就像此刻，阳光落在冰雕上，折射出七彩的光，也落在张极带着疲惫却依旧温柔的笑脸上，像给这颗饱经风霜的心，镀上了一层薄薄的、却无比坚韧的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