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回星桥(皓涵篇·续)
幽冥河的水流淌了十年,苏新皓坐在奈何桥头的石头上,手里的桂花糕早已化作粉末,被风吹散在墨色的水面上。他的头发白了大半,引渡者的黑袍洗得发白,只有那双眼睛,还映着河底磷光,像两簇不肯熄灭的余烬。
十年里,他送走了无数魂魄,却再也没见过那个带着灵狐、笑着递来桂花糕的少年。有人说余宇涵的活魂献祭太过彻底,连轮回的机会都没留下;有人说他化作了幽冥河上的星桥,守护着往来的魂魄。苏新皓信后者,因为余宇涵总说,他想做个能让人安心走过的桥。
这日清晨,苏新皓咳得厉害,咳出的血落在黑袍上,像极了曼殊沙华的颜色。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,引渡者的生命本就与幽冥河相连,心死了,命也就快尽了。
他躺在桥头,看着灰蒙蒙的天空,意识渐渐模糊。恍惚中,好像有只温热的手覆上他的额头,带着熟悉的、属于人间的暖意。
“苏新皓,你怎么瘦成这样了?”
他猛地睁开眼,看到余宇涵蹲在他面前,灵狐星点趴在旁边,正用尾巴扫他的手背。少年穿着初见时的白衬衫,手腕上的黑色纹路消失了,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,和记忆里一模一样。
“你……”苏新皓的声音嘶哑,几乎发不出声。
“我来接你啦。”余宇涵伸手扶他,指尖的温度真实得不像话,“星桥修好了,我们可以一起走了。”
苏新皓被他拉着站起来,发现自己的黑袍变成了干净的白衫,头发也黑了,脚踝的伤口早已愈合,连空气里都飘着桂花的甜香。幽冥河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闪着星光的桥,桥的尽头,亮着温暖的光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是我们的人间啊。”余宇涵笑着,指了指桥的另一边,“你看,他们都在呢。”
苏新皓顺着他的手指望去,眼泪瞬间涌了上来。
桥那头的草地上,张极正穿着新做的戏服,给张泽禹唱《长生殿》,少年坐在石头上,手里拿着块糖,听得眉眼弯弯;朱志鑫在侍弄一片花田,里面既有曼殊沙华,也有人间的向日葵,童禹坤蹲在旁边,用透明的指尖戳着花瓣,笑得一脸天真;张峻豪牵着穆祉丞的手,小魂灵手里攥着颗亮晶晶的石子,正踮脚给判官大人喂糖吃;左航靠在树下,看着不远处画画的邓佳鑫,画师笔下的不再是满身是血的守门人,而是并肩坐在桃花树下的两个少年。
“他们……”
“大家都找到彼此啦。”余宇涵握紧他的手,星桥的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,“活魂献祭不是终结,是换种方式找到你啊。”
苏新皓看着他眼里的星光,突然笑了,笑着笑着就哭了。十年的思念,十年的悔恨,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,落在星桥上,溅起细碎的光。
“你这个傻子……”他哽咽着,却用力回握少年的手,“让我等了这么久。”
“对不起嘛。”余宇涵吐了吐舌头,拉着他往桥那头跑,“快走吧,张极说要给你唱新排的戏,朱志鑫还留了桂花糕呢。”
灵狐星点在他们身后追着,发出欢快的叫声。星桥的光越来越亮,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最终融在一起,分不清彼此。
***有人说,引渡者苏新皓死在了幽冥河畔,脸上带着笑,像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;有人说,他走过了星桥,去了能与少年重逢的人间。
其实都对。
对活着的人来说,死亡是终结;对念着的人来说,死亡是重逢的开始。就像张极终于在戏文里握住了张泽禹的手,朱志鑫在花田里留住了童禹坤的指尖,张峻豪把穆祉丞的石子放进了贴身的锦囊,左航在画纸上与邓佳鑫并肩看了一场桃花雨。
而苏新皓,终于在弥漫着桂花香气的梦里,接住了余宇涵递来的桂花糕,这一次,他没有推开,只是笑着说:“真甜。”
星桥的光还在亮着,往来的魂魄走过时,总能看到桥那头有群少年在笑着闹着,像从未经历过别离。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——那些在幽冥里吃过的苦,流过的泪,都成了重逢时的糖,甜得让人想把余生,都耗在这场不会醒来的梦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