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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惊魂古镜轩

铸镜师

一股浓烈刺鼻的檀香味,混合着老木头陈腐的气息,猛地灌入沈知意的鼻腔,将她从一片虚无的混沌中硬生生拽了出来。

头痛欲裂,像是被无数细针反复扎刺,又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颅内疯狂搅动。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,视线模糊涣散了许久,才勉强聚焦。

映入眼帘的,绝非她熟悉的、摆满精密仪器和待修复文物的现代化实验室。这是一间古色古香却难掩破败之气的高阔厅堂,雕花的窗棂糊着已经泛黄、甚至出现裂痕的绢纱,使得透进来的光线异常昏暗,在地面的青砖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。几张酸枝木太师椅漆色剥落,零散摆放着,正上方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,虽被岁月侵蚀,“古镜轩”三个大字却仍依稀可辨,带着一种逝去的威严。

而她自己,竟正无力地跪坐在冰凉彻骨的青砖地上,膝盖处传来阵阵被坚硬地面硌压的钝痛,提醒着她这并非梦境。

“知意,莫要再执迷不悟!”一个苍老却透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声音,在她头顶骤然炸开,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。

沈知意悚然抬头,只见主位上端坐着一位身着藏青色锦袍的老者,约莫六十上下,须发皆已花白,面容刻板,一双三角眼精光四射,正居高临下地、冰冷地睨着她,仿佛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。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,猛地涌入她的脑海,带来一阵剧烈的晕眩——这是她的三叔公,沈家如今辈分最高、手握权柄的长老。而自己……是这曾显赫一时的铸镜世家沈家最后一名嫡系孤女,父母早亡,家道早已中落,徒留一个空荡荡的祖宅和这“古镜轩”的虚名。

“三叔公……”她下意识地开口,声音干涩沙哑得可怕,带着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怯懦与无助。

“哼!”旁边立刻传来一声充满鄙夷的冷哼。一个穿着宝蓝色绸缎长衫、面色浮华、眼袋深重的年轻男子斜眼睨着她,嘴角撇着,满是轻蔑。这是她的堂兄沈浩,三叔公的嫡孙。“知意妹妹,我劝你识相些,别给脸不要脸。那城西的李员外,家财万贯,良田千顷,肯娶你过去做填房,让你穿金戴银,吃香喝辣,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!你一个肩不能挑、手不能提的孤女,除了这条出路,还能有什么指望?难道真想守着这几间破屋烂瓦、还有那早就没人要的镜子手艺,活活饿死不成?”

沈知意心脏狂跳,几乎要撞出胸腔,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。现代独立女性的灵魂与这具身体残留的、饱受欺凌的孤女记忆激烈碰撞、融合,让她瞬间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——她穿越了,而且一穿过来,就身陷被家族长辈和堂兄联手逼嫁、意图夺占她最后一点家产的绝境!

她飞快地、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。除了面色阴沉的三叔公和一脸得意的沈浩,厅堂两侧还坐着几位看似德高望重的族老,他们或眼观鼻、鼻观心,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;或眼神闪烁,藏着不易察觉的算计;或干脆与三叔公一般,目光冷漠,透着施舍般的威严。堂下垂手站着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丫鬟仆役,皆低眉顺眼,屏息凝神,大气不敢出一口,生怕引火烧身。整个厅堂,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,仿佛一张巨大的网,将她紧紧缠绕,越收越紧。

一份用红纸写就的婚书,被毫不客气地拍在她面前的矮几上,那鲜艳的红色,在此刻看来格外刺眼,如同鲜血一般。

“签字,按上手印吧。”三叔公的语气平淡,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,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事实,“我们沈家祖传的铸镜手艺,早已没落多年,无人问津。这‘古镜轩’空有其名,维持下去不过是白白耗费银钱。李员外已是格外开恩,答应只要你乖乖过门,便会拿出一笔丰厚的彩礼,帮扶家族渡过眼下难关。这,也算你身为沈家女子,为家族做的最后一点贡献了。”

贡献?沈知意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法抑制的愤怒。这情绪,既来自原身残存的、对这个冰冷家族的绝望,也来自她这个来自现代、崇尚人格独立的灵魂,对这种赤裸裸的封建压迫和人性贪婪的本能反抗!

她绝不能签!一旦签字画押,她将彻底失去自由和尊严,沦为他人圈养的附庸,未来暗无天日。那她穿越而来的意义何在?重活这一世,难道就是为了重复这种令人作呕的悲剧?

可是,不签,又能如何?硬抗吗?她一个无依无靠、势单力薄的孤女,在这礼法森严的古代,拿什么来对抗整个家族形成的、看似“合法合理”的意志?冷汗瞬间浸湿了她单薄的内衫,黏腻地贴在皮肤上,带来一阵阵寒意。

她的目光如同被困的幼兽,焦急而绝望地扫过厅堂的每一个角落,从斑驳的柱子到积灰的窗台,从那些冷漠的面孔到角落里废弃的瓷器,试图寻找哪怕一丝微弱的破局可能。尽管心乱如麻,但多年与文物打交道的本能,还是让她下意识地以专业眼光快速评判着眼前的一切:酸枝木的太师椅,工艺尚可但保养不善,已是价值大跌;多宝阁上摆放的几件瓷器,釉色暗沉,造型俗气,多半是近代仿品……这些,都无法成为她此刻的筹码。

忽然,她的视线被祠堂供桌最边缘、几乎被阴影笼罩的一面铜镜吸引住了。

那面铜镜约莫脸盆大小,样式极为古朴,镜身布满繁复而神秘的云雷纹,但原本应光滑如水的镜面,却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裂纹,边缘还有几处明显的磕碰缺损,使它看起来残破不堪,被随意地搁在角落,蒙着厚厚的、仿佛积攒了数十年无人打理的灰尘。在原身模糊的记忆里,这是沈家传说中的传世之宝——“流光镜”,据说其鼎盛之时,能照人毫厘,映影如生,有“镜中仙品”之美誉。但多年前因一场莫名的意外彻底碎裂后,便被族中人视作不祥之物,讳莫如深,再也无人敢去触碰。

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,如同漆黑雨夜中骤然划破天际的闪电,带着撕裂一切的力量,骤然照亮了沈知意近乎绝望的脑海!

修复!修复这面古镜!

这,是她的老本行,是她扎根于灵魂的本能啊!作为二十一世纪顶尖的文物修复师,她经手过无数国宝级的青铜器、金银器、陶瓷琉璃,面对过各种比这更为复杂、脆弱的破损状况。虽然这个时代的工具、材料都极其有限,但凭借着她超越千年的知识体系、科学的分析方法和丰富的修复经验,未必就没有一试的可能!

这,可能是她眼前唯一的、也是最后的机会!

沈知意猛地深吸一口气,那冰冷的空气夹杂着尘埃涌入肺腑,却奇异地让她狂跳的心渐渐平稳下来。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用尽全身力气,一点点挺直了那一直因恐惧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的脊背。当她再次抬起头,迎向三叔公那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时,眼神已不再是之前的惶恐无助,而是透出一股异常的、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坚定。

她清晰而缓慢地开口,声音虽然依旧沙哑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:“三叔公,诸位族老,知意……不愿嫁。”

“你说什么?”沈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,手指几乎戳到沈知意的鼻尖,气急败坏地骂道,“反了!真是反了天了!这里哪有你一个丫头片子说话的份?婚姻大事,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如今三叔公和族老们就是你的长辈!由得你说不嫁?”

三叔公的脸色也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,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:“放肆!休得胡言乱语!此事已定,容不得你任性!”

“三叔公息怒。”沈知意语速平稳,目光毫不退缩,“知意并非不识大体、任性妄为之人。只是,身为沈家子孙,若就此稀里糊涂嫁人,不仅愧对自身,更是愧对列祖列宗传下的这铸镜技艺之魂。”

她说着,伸手指向供桌上那面残破不堪的“流光镜”,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,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厅堂中:“因此,知意愿在此立下军令状!请三叔公与诸位族老作证!若我能亲手修复这面祖传的‘流光镜’,使其重焕光彩,便证明我沈知意并非无用之人,有资格继承家业,重振这‘古镜轩’之门楣!若我力有未逮,修复不了……”
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神色各异的脸,斩钉截铁道:“……到时再凭三叔公和族老们发落,无论是嫁入李府,还是逐出家门,知意绝无半句怨言!”

此话一出,满堂皆惊,顷刻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,落针可闻!

修复“流光镜”?这孤女莫不是被逼得失心疯了?

那面镜子碎裂了多少年,族中多少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都曾看过,最终皆摇头叹息,束手无策。她一个年纪轻轻、几乎没怎么正经接触过铸镜核心技艺的女子,怎么可能办到?这简直是天方夜谭!

沈浩先是惊得张大了嘴巴,随即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,爆发出夸张至极的嘲笑:“哈哈哈!沈知意,你真是癞蛤蟆打哈欠——好大的口气!修复‘流光镜’?就凭你?你知不知道那镜子是什么来头?知不知道铸镜要经过多少道工序?真是……真是天大的笑话!滑天下之大稽!”

三叔公浑浊的眼中先是闪过极度的不信任和荒谬感,随即化为被小辈公然挑衅的浓浓怒意,他重重一拍茶几,震得茶杯盖叮当乱响:“无知小儿,信口开河!铸镜之术,博大精深,先祖遗珍,神圣不可轻侮,岂是你能妄言修复的?休要拿祖宗之物作儿戏,在此拖延时间!”

“是不是儿戏,是不是妄言,一试便知。”沈知意毫不退缩,目光灼灼,如同两点不肯熄灭的星火,“三叔公,家族如今境况艰难,众人皆知。若能使得家族重宝复原,光耀门楣,其价值与声望,岂不远胜于依附他人、换取一时之资?给我一个机会,也是给沈家一个机会,一个可能重获新生的机会!还是说……”

她的话锋微微一转,软中带硬,目光直视三叔公:“……三叔公和堂兄,就认定我必败无疑,连让祖宗之物重现天日的一试之机,都不愿给?连这点胆量和期盼,都没有了吗?”

她的话,像是一根细针,精准地刺入了三叔公内心最隐秘的角落。他脸色变幻不定,胸膛微微起伏。他确实一万个不信沈知意能成功,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。但若直接拒绝,传扬出去,倒显得他这个族长心胸狭窄,刻意打压孤女,连一丝希望都不给家族留。而且,这孤女的话,也确实极其微弱地触动了他心底那丝早已沉寂的、关于家族昔日荣光的记忆,以及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、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盼——万一呢?万一真有那虚无缥缈的奇迹呢?那带来的好处,可远非李员外那点彩礼可比……

厅内陷入长时间的沉默,只有沈浩粗重的喘息声和不耐烦的咂嘴声。族老们交换着眼神,无人出声。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。

沉吟良久,仿佛过了一个世纪,三叔公终于缓缓开口,声音比之前更加冰冷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:“好!老夫就给你这个机会!”

他死死盯着沈知意,一字一顿道:“限你半月之内,修复‘流光镜’。所需一应材料工具,你可列出清单,家族会……酌情提供。但若期限一到,你未能修复,或修复之物不堪入目,便是失败……”

他顿了顿,眼中寒光一闪,语气森然:“……到时,便不仅是嫁给李员外那么简单了。家法严惩,杖责三十,而后清除名籍,逐出宗祠!从此生死荣辱,再与沈家无关!你,可听清楚了?现在反悔,还来得及!”

“半月……”沈知意心中快速盘算,时间紧迫得令人窒息,但她已站在悬崖边缘,无路可退。

她再次深深叩首,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,传来清晰的凉意,却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。她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厅堂:“谢三叔公成全!知意……定不负所望!”

当她直起身时,目光再次投向那面静静躺在角落、布满裂纹的“流光镜”。昏暗的光线下,残破的镜面依稀映出她此刻苍白却异常坚毅的脸庞,以及身后族人们或讥诮、或冷漠、或好奇、或难以置信的复杂目光。堂兄沈浩盯着她单薄的背影,嘴角勾起一抹阴冷得意的笑意,无声地动了动嘴唇,那口型分明是:“走着瞧!”

前途未卜,杀机四伏。但这面破碎的、承载着岁月重量的古镜,已成为她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,挣扎求生、抓住的第一根,也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。

她的传奇,注定将从修复它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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