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凄厉的鹰啸如同冰锥,刺破夜空,也刺入了沈知意本就紧绷的心神。她僵立在窗前,目光紧追着那道消失在城西方向的模糊黑影,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。
是巧合吗?还是“守镜人”的某种信号或警告?距离七日之约尚有几天,他们为何提前有所动作?无数疑问在她脑中翻腾。她下意识地回头,警惕地望向工作台上的“流光镜”,生怕它再出现什么诡异的变化。镜面在灯光下静默着,仿佛之前的涟漪只是她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。
然而,当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,准备关窗时,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窗棂上,不知何时,多了一样东西——一根长约半尺、漆黑如墨、仅在翎管根部带着一圈暗金纹路的鹰羽。它静静地插在木质窗棂的缝隙里,如同一个无声的宣言,带着森然的寒意。
沈知意呼吸一窒。她确信,在鹰啸声响起前,窗棂上绝无此物!这是那只鹰留下的?它如何在高速飞掠的同时,如此精准地将羽毛投掷于此?
她深吸一口气,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羽毛根部,将其取下。羽毛触手冰凉,质地坚硬,那圈暗金纹路在灯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,绝非寻常禽鸟所有。羽毛的尾端,似乎被极其利落地削平了一小块,断面光滑。
沈知意将鹰羽拿到灯下仔细端详。除了不凡的品相和那圈奇异的金纹,羽毛本身并无任何文字或符号。她尝试轻轻弯折,羽毛极具韧性。她又用手指抚摸那光滑的断面,心中一动。
这断面……不像是自然磨损或意外折断,更像是被人用极其锋利的刃器刻意修剪过。为什么要特意留下一根修剪过的鹰羽?这本身就是一种标记,或者说,是一种身份的象征?
她忽然想起顾长风。他身份神秘,手段莫测,这鹰羽会是他留下的另一种形式的“胶”吗?是一种提醒,还是一种监视的标记?但若是他,何必用如此迂回诡秘的方式?
或者,这根本就是“守镜人”的手笔?用这根带着压迫感的羽毛,提醒她七日之约,彰显其无处不在的掌控力?
无论是哪种可能,都让沈知意感到一种无形的束缚正在收紧。她就像棋盘上的棋子,被多方势力窥视、摆布。这种被动让她极其不适。
她将鹰羽与那枚青铜令牌并排放在一起,目光在两者之间游移。令牌古朴神秘,鹰羽凌厉森然,它们背后代表的势力,是同一股,还是相互敌对?自己这个被强加的“镜使”,在这盘迷局中,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?
不能再坐以待毙!沈知意下定决心。既然无法判断鹰羽的来源,那就主动创造一个机会,看看各方的反应。她需要一个借口,一个能让她暂时离开沈府、又不引人怀疑的借口。
机会很快来了。次日,她以“修复所需,需寻找一种特定纹理的磨石”为由,向负责内务的族老报备,欲前往城中最大的杂货集市一趟。这个理由合情合理,族老并未阻拦,只吩咐了两个粗使仆役远远跟着,美其名曰“保护”,实为监视。
沈知意并不在意。她刻意选择了需要经过城西方向的路线。她将那块顾长风所赠的、已使用了一部分的胶块,以及那根鹰羽,分别用不同的方式带在身上。她要看看,这一路上,是否会有人对这两样东西产生特别的关注。
集市人流如织,叫卖声不绝于耳。沈知意看似在认真挑选磨石,眼角的余光却时刻留意着四周。她能感觉到,那两个沈家仆役不远不近地跟着。除此之外,似乎并无其他异常。
难道判断错了?她心中微沉。就在她准备放弃,在一个摊位前俯身挑选石块时,异样发生了——
她眼角的余光,似乎捕捉到斜对面茶肆的二楼窗口,有一道身影极快地隐没不见。那惊鸿一瞥的感觉……竟有几分像昨夜才被罚禁足的沈浩!
他怎么会在这里?!禁足是假的?还是他另有图谋?
几乎在同一时间,她感到另一道完全不同的、冰冷而锐利的视线,从另一个方向扫过她,在她腰间悬挂的、用来装零碎小物的荷包上停留了一瞬——那荷包里,正放着那根鹰羽。那视线一触即收,快得让她无法捕捉来源。
沈知意心中警铃大作,不敢再多停留,匆匆选了一块普通的磨石,便立刻踏上归途。为了甩开可能的跟踪,她故意绕进了几条相对僻静的巷道。
就在她穿过一条狭窄巷道,距离沈府后门不足百步时,前方巷口突然被两个穿着普通布衣、眼神却异常彪悍的汉子堵住。同时,身后也传来了脚步声,退路被截断。
“小姑娘,走路不看道啊?”前面的一个汉子咧嘴一笑,露出黄牙,目光却贪婪地盯着她手中的荷包,“把身上值钱的东西,还有……你怀里那块亮晶晶的石头,交出来吧?”
亮晶晶的石头?沈知意心中一凛,他们目标是磨石?不,更像是借口!是沈浩派来报复的人?还是……冲着鹰羽来的?
她握紧了袖中防身的小刀,强迫自己冷静:“光天化日,天子脚下,你们想干什么?”
“干什么?讨点酒钱!”另一个汉子不耐烦地逼近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一道青影如鬼魅般从旁边高墙上一掠而下,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。只听“砰砰”几声闷响,伴随着短促的痛呼,那四个汉子已尽数倒地,痛苦地蜷缩着,失去了行动能力。
顾长风神色冷峻地站在沈知意身前,甚至没有回头看她的情况,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上的人,随即目光锐利地射向巷道另一端的阴影处,声音冰寒:
“回去告诉你们主子,她的命,现在由陛下看着。谁敢动,掂量掂量后果。”
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,随即彻底归于寂静。
顾长风这才转过身,看向面色微白、但眼神依旧镇定的沈知意,他的目光在她装着鹰羽的荷包上停顿了一瞬,语气听不出喜怒:
“沈姑娘,有些东西,拿在手里是祸非福。下次出门,最好……谨慎些。”
说完,他不再多言,身形一闪,便已消失在巷口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沈知意站在原地,看着地上呻吟的汉子,又摸了摸荷包里的鹰羽,心中波澜骤起。顾长风的话,是警告,还是提醒?他显然认出了鹰羽的来历!而这根羽毛,果然引来了杀身之祸!
她抬起头,目光变得无比坚定。不能再等了,必须尽快弄清这一切!她快步回到偏院,关紧房门,做出了一个决定——
她要将那枚青铜令牌上,以及镜钮下的“天枢纹”,临摹下来,去找一个人。一个或许能读懂它,并且可能愿意告诉她一些事情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