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长风的警告言犹在耳,鹰羽带来的危机感如同实质。沈知意深知,必须尽快破解“天枢纹”的秘密,才能在这迷雾重重的局势中,找到一丝主动权。她想到了一個或许能帮到她的人——致仕后隐居在城南旧书巷的前翰林院大学士,苏文渊。苏学士学识渊博,尤精于金石古文与西域杂学,且为人清正,与沈家并无瓜葛。
翌日,沈知意以“寻找古籍,参详古镜纹饰”为由,再次出门。这一次,她更加谨慎,确认无人跟踪后,才拐入那条满是墨香与陈旧纸张气味的旧书巷。
苏学士的居所是一处小小的院落,门庭冷清。开门的是个老仆,听闻沈知意来意,又见她递上的名帖(用的是原身父亲生前的一点薄面),便进去通传。片刻后,老仆引她入内。
苏文渊是一位清瘦矍铄的老者,须发皆白,目光却澄澈睿智。他坐在堆满书籍的书斋中,听完沈知意含糊的请求(只说是研究家传古镜上的奇特纹饰),并未多问,只是微微颔首:“既是故人之女,老夫便看看。将图样取来吧。”
沈知意压下心中激动,将精心临摹在宣纸上的“天枢纹”符号双手奉上。
苏文渊接过纸张,起初神色平静,但当他看清那几个符号时,浑浊的眼睛骤然迸发出锐利的光芒!他猛地坐直身体,将纸张凑到眼前,手指甚至有些微微颤抖。
“这……这是‘星轨秘文’!”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,“早已失传!只在几卷残破的西域古卷中有零星提及!小姑娘,你……你从何处得来?!”
沈知意心中剧震,面上却维持着镇定:“是家传古镜上所刻,晚辈不明其意,特来请教。”她不敢透露令牌之事。
苏文渊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心绪,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图纸:“错不了……这绝非装饰纹样,而是一种极其古老的预言或启示文字!据残卷记载,与观测星象、推演天命有关!”
他指着其中一个形似漩涡、中心带点的符号:“此纹,意为‘枢’,乃核心、关键之意,亦指代北极星,象征不移与指引。”又指向另一个如波浪起伏的符号:“此纹意为‘流’,指运动、变化,亦暗合光之流转。”
他的手指移到第三个,也是最为复杂,如同几重圆环嵌套的符号上,面色变得无比凝重:“而这个……若老夫所识无误,意为‘蚀’!并非单纯指日月之蚀,更预示着某种……遮蔽、吞噬、乃至王朝更迭的巨大动荡与危机!”
星轨秘文?预言?王朝更迭?沈知意听得心惊肉跳!“枢”、“流”、“蚀”……组合起来,似乎在指向一个关于天下大势的、充满危机的预言!而这预言,竟刻在沈家祖传的“流光镜”上?!
“苏学士,这些符号组合起来,可有什么特定的含义或指向?”沈知意急切地问。
苏文渊眉头紧锁,反复看着图纸,缓缓摇头:“完整的含义,老夫亦无法尽解。这些符号的组合千变万化,如同星辰运行,不同的排列顺序便代表不同的天机。你镜上的这个组合……‘枢’与‘流’相连,或可解读为‘关键之光的流动’,但末尾缀以‘蚀’……不祥,大不祥啊!这似乎预示着一场针对‘关键之光’的吞噬或劫难……”
他抬起头,目光深邃地看着沈知意:“小姑娘,你这面镜子,恐怕牵扯极大。老夫劝你,此事莫要再深究,以免引火烧身。”
沈知意心事重重地离开了苏文渊的书斋。苏学士的话,如同重锤敲击在她心头。“星轨秘文”,“王朝更迭”,“关键之光的蚀灭”……这面“流光镜”和所谓的“镜使”身份,竟然关联着如此骇人的秘密!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最初只想安身立命的设想。
她低头快步走着,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。就在她即将走出旧书巷,拐入主街时,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巷口一个卖字画的摊子前,立着一个有几分眼熟的背影——瘦高,穿着普通的青布长衫。
是那个在胡商坊与她争夺令牌的神秘男子!
他怎么会在这里?!是巧合,还是……他一直跟踪她到了这里?
沈知意心中警铃大作,立刻停下脚步,闪身躲到一旁堆放杂物的角落,屏息观察。只见那男子并未购买任何字画,只是看似随意地站在那里,目光却不时扫向苏学士宅院的方向,似乎在等待什么。
他在监视苏学士?还是……在等她出来?
沈知意不敢冒险,决定从旧书巷的另一端绕路离开。她小心翼翼地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,心跳如鼓。这男子的再次出现,让她意识到,对方对她以及“天枢纹”的兴趣,远比她想象的更执着,也更危险。
好不容易绕回沈府附近,已是傍晚。她刚松了口气,准备从后门回去,一个在附近玩耍的稚童却跑过来,塞给她一个小纸团,奶声奶气地说:“有个叔叔让我给你的。”
沈知意心中一惊,展开纸团,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:
“子时,镜异否?”
没有署名,字迹也明显是伪装过的。但这短短五个字,却让沈知意遍体生寒!
对方不仅知道“流光镜”的异状,连具体时间(子时)都如此清楚!他看到了昨晚镜面的波动?他当时就在附近窥视?!
是那个神秘男子?还是“守镜人”?或者是……顾长风?
她感到自己仿佛一个透明人,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。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,让她脊背发凉。
回到偏院,她立刻紧闭房门,将身体靠在门板上,深深呼吸。夜色渐浓,距离子时尚有几个时辰。她看向工作台上那面已然修复大半、静默无声的“流光镜”,它古朴的镜身在此刻看来,却仿佛潜藏着噬人的深渊。
她该怎么办?今夜子时,镜面是否还会出现异象?那个传信的人,子时会出现吗?是敌是友?
就在这时,一阵极其轻微、却与昨夜叩窗声截然不同的、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敲击声,再次从窗棂方向传来。
笃,笃笃笃,笃。
不是沙哑男声,不是鹰羽警示,也不是孩童传书。
这是第四种接触!
沈知意猛地转头,看向那扇仿佛连接着无数未知危险的窗户,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干涩:
“窗外……又是何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