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带着特定节奏的敲击声,不疾不徐,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,仿佛暗号,又似试探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沈知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手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小刀,目光死死盯住窗户。
“窗外……又是何人?”她声音带着戒备,却并未完全关闭沟通的通道。
窗外静默了一瞬,随即,一个与之前沙哑男声截然不同的、略显阴柔而低缓的嗓音响起,语气平和,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:“镜使不必惊慌,鄙人并无恶意。只是听闻镜使已得‘星轨秘文’真意,特来提醒——‘蚀’之将至,独木难支。”
沈知意心中巨震!对方不仅知道她去了苏学士那里,连谈话内容似乎都一清二楚!这监视,竟严密到如此地步?是苏学士身边有眼线,还是对方有她无法理解的手段?
“阁下消息倒是灵通。”沈知意强自镇定,反将一军,“既知‘蚀’之将至,又何须藏头露尾?不如现身一见,坦诚布公。”
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:“时机未至。鄙人此来,是代主人向镜使递上橄榄枝。陛下与‘守镜人’,皆非良木。唯有吾主,方能助镜使化解‘蚀’之危机,真正掌控‘流光’之力。”
又一个“主人”!又一个势力!沈知意只觉头皮发麻。皇帝、守镜人,现在又多了这个神秘莫测的“主人”,她这块夹心饼干的处境越发艰难。
“空口无凭,我凭什么信你?”沈知意冷声道。
“信与不信,镜使自有判断。”阴柔声音不以为意,“只需记住,当镜中‘流火’现,‘蚀’之序幕便已拉开。届时,若需援手,可于门前石狮左眼处,留下此印记。”说着,一片薄如蝉翼、触手冰凉的玉片从窗缝中塞了进来,上面刻着一个简单的、如同三片羽毛交织的图案。
“此外,”窗外声音顿了顿,语气多了一丝告诫,“小心那位顾大人。鹰羽之主,其心难测。言尽于此,镜使……好自为之。”
话音落下,窗外再无声息,那诡异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,仿佛从未有人来过。
沈知意捡起那片玉符,入手冰凉,雕工精细,绝非寻常之物。她看着那个羽毛图案,联想到顾长风警告鹰羽是祸非福,而此人又让她小心顾长风……信息互相矛盾,真假难辨。
“流火”?是指镜中可能出现的异象吗?“蚀之序幕”……苏学士也提到“蚀”代表巨大的动荡与危机。这些信息碎片拼凑起来,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、关乎天下大势的预言,而她和“流光镜”似乎正处于风暴眼。
皇帝、守镜人、新出现的“主人”……三方势力,各自目的为何?她这个“镜使”,在他们眼中,究竟是钥匙,是棋子,还是……祭品?
距离子时越来越近,也距离“守镜人”的七日之约更近一步。她必须尽快做出抉择,或者……想办法跳出棋盘,自己掌控节奏。
时辰一点点流逝,沈知意毫无睡意,她将工作台稍稍挪动,让“流光镜”不会直接映照到自己,然后熄灭了油灯,静静坐在黑暗之中,全神贯注地感知着周围的任何一丝动静,同时也留意着镜面的变化。
子时正刻,万籁俱寂。
突然,工作台方向传来一阵极其微弱、如同蜂鸣般的“嗡”声!沈知意浑身一凛,凝神望去。
只见那面“流光镜”的镜面,在没有任何光源照射的情况下,竟然自行散发出了一层极其淡薄、如梦似幻的乳白色光晕!光晕之中,有点点细微如尘、呈现暗红色的光点,如同被惊动的萤火虫,在镜面之下缓缓流动、穿梭,勾勒出镜背云雷纹的轮廓,形成了一幅诡异而瑰丽的景象!
流火!这就是那阴柔声音所说的“流火”!
这异象持续了约莫十息的时间,便如同它出现时一般,悄无声息地黯淡、消失,房间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。
但沈知意知道,那不是幻觉!“流光镜”真的蕴藏着超乎想象的力量!而“蚀”的危机,恐怕也绝非危言耸听。
镜异方歇,沈知意还沉浸在震惊与思索中,院墙外,由远及近,忽然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,间杂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音!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,绝非巡更之人,更像是……军队调动的声响!
脚步声在沈府外围似乎有所停顿,紧接着,沈府内也响起了些许骚动,有灯笼被点亮,有护院家丁低声询问的声音。
出事了!沈知意心中一沉。是冲着她来的?还是冲着沈家?或是……京城发生了更大的变故?
她猛地站起身,不能再等了!无论是“守镜人”的七日之约,还是这突如其来的军队调动,都预示着巨大的风险。她必须立刻行动起来,不能等到天亮!
她迅速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裳,将必要的工具、那枚青铜令牌、鹰羽、玉符以及一些银钱贴身藏好。她看了一眼那面已恢复平静的“流光镜”,犹豫了一瞬,最终还是用厚布将其层层包裹,负在背上——这面镜子是关键,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!
她轻轻推开后窗,准备趁乱离开沈府,前往城西土地庙。她要去会一会那“守镜人”,与其被动等待,不如主动出击,或许能在乱局中寻得一线生机!
然而,就在她一只脚踏上窗台,准备跃出之时,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,如同铁钳般,悄无声息地自身后,精准地扣住了她未曾受伤的脚踝!
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,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在她耳边响起:
“沈姑娘,这深更半夜,身负重宝,是想去何处‘赴约’?”
沈知意浑身僵住,缓缓回头,借着微弱的月光,看到了顾长风那张近在咫尺、神色莫辨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