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踝处传来的力道沉稳而坚决,带着不容挣脱的掌控力。沈知意的心瞬间沉到谷底,身体僵在窗台上,进退维谷。她缓缓回头,对上顾长风在月色下深邃难辨的眼眸。
“顾大人,”沈知意强压下狂跳的心,声音因紧张而微哑,“夜深人静,擅闯女子闺阁,非君子所为吧?”她试图用言语挤兑,争取一丝主动权。
顾长风并未松手,目光扫过她背上的包裹,那里是“流光镜”清晰的轮廓。“沈姑娘若安分待在闺阁,顾某自然不会现身。”他语气平淡,却字字如针,“‘守镜人’?城西土地庙?还是……去找那递玉符的魑魅魍魉?”
他果然都知道!沈知意背后沁出冷汗,他不仅知道“守镜人”的约定,连那阴柔声音递送玉符的事都一清二楚!自己在他面前,几乎毫无秘密可言。
“顾大人既然什么都知道,”沈知意索性放弃伪装,直视着他,“那也该知道,我若不去,七日之约一到,恐怕下场更惨。镜已现‘流火’,‘蚀’之将至,我不过是求生而已。”她刻意点出镜子的异变和预言,既是试探,也是表明自己并非毫无价值。
顾长风眼神微动,扣住她脚踝的手稍稍松了些力道,但并未放开。“‘流火’已现?”他重复了一句,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意外,反而带着一种“果然如此”的了然。“正因如此,你更不能去。”
就在这时,沈府外的脚步声变得更加密集沉重,隐约传来兵刃出鞘的摩擦声和低沉的呼喝声,火光将府外围墙映照得忽明忽暗。府内的骚动也更大了,甚至能听到管家惊慌的喊叫和护院集结的锣声。
“是京畿卫戍营的人。”顾长风的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丝凝重,“奉的是太尉的手令,清查‘妖镜’,说是恐惑乱民心,动摇国本。”
太尉?沈知意立刻联想到,那是朝中保守派的首脑,与锐意改革的皇帝萧彻对立!他们是冲着“流光镜”来的!而且选择在深夜动手,显然是想快刀斩乱麻,甚至可能借此机会打压帝党势力!自己若被抓住,必死无疑,镜子也会被毁或落入太尉手中!
“他们……是来抓我的?”沈知意声音发紧。
“抓你,毁镜,或者……借此掀起更大的风波。”顾长风冷静地分析,“沈府已被围住,你此刻出去,自投罗网。”
前有狼,后有虎。沈知意感到一阵绝望。“那我现在该如何?”她下意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,此刻,这个神秘莫测的顾长风,竟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。
顾长风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与依赖,沉默了片刻,终于完全松开了手。“下来。”他命令道,语气不容置疑。
沈知意依言从窗台跃下,落在他身前。顾长风迅速打量了一下房间,目光落在角落那个存放她父亲旧物的破木箱上。“镜子给我,你躲进去。”
“什么?”沈知意一愣,将镜子交给他?这无异于将最大的筹码拱手让人!
“信我,就照做。”顾长风看着她,眼神锐利而直接,“否则,你我今夜皆难脱身。陛下,需要这面镜子,也需要你活着。”
陛下!他终于明确提到了皇帝!沈知意心念电转,顾长风代表的是皇权,与太尉是敌对关系。眼下,似乎只有相信他,才能有一线生机。她咬了咬牙,终是将包裹好的“流光镜”递了过去。
顾长风接过镜子,入手微微一沉,随即将其飞快地塞入自己宽大的外袍之下,巧妙地遮掩了形状。同时,他一把拉开那破木箱的盖子,里面多是些废旧书籍杂物。“进去,无论听到什么,都不要出声。”
沈知意不再犹豫,蜷身躲进木箱,空间狭小逼仄,充满了尘埃和陈旧纸张的气味。顾长风将盖子虚掩,只留一道缝隙透气。
几乎就在她藏好的同时,院门外传来了粗暴的敲门声和厉喝:“开门!京畿卫戍营奉命搜查!抗命者格杀勿论!”
紧接着是院门被强行撞开的巨响,以及小丫鬟惊恐的尖叫声。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迅速逼近房门。
“砰!”房门也被一脚踹开!火把的光亮瞬间涌入昏暗的房间。
“搜!仔细搜!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!”一个粗豪的声音吼道。
沈知意屏住呼吸,透过木箱的缝隙,能看到几名身着甲胄的兵士在房间里翻箱倒柜,动作粗鲁,瓷器碎裂声不绝于耳。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生怕他们过来掀开这个破木箱。
就在这时,她听到顾长风冰冷的声音响起,带着一丝嘲讽:“王都尉,好大的阵仗。深夜惊扰民宅,搜查所谓‘妖镜’,不知可有陛下手谕?”
那被称为王都尉的人似乎愣了一下,语气明显矮了三分:“顾……顾大人?您怎么在此?末将……末将是奉太尉手令……”
“太尉手令?”顾长风打断他,声音不大,却威势十足,“何时太尉的手令,能越过陛下,直接调动京畿卫戍营夜闯民宅了?尔等眼中,可还有陛下?”
“顾大人息怒!”王都尉声音有些发慌,“实在是事关重大,太尉也是为国着想……”
“为国着想?”顾长风冷笑一声,“便是如此兴师动众,惊吓百姓?若搜不出所谓‘妖镜’,王都尉,你项上人头,可能平息圣怒?”
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,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。那些兵士也停下了动作,不敢再妄动。沈知意能想象到王都尉此刻冷汗直流的样子。
僵持了片刻,王都尉终究不敢与代表皇帝意志的顾长风硬抗,悻悻地道:“既然顾大人在此,想必……想必是场误会。撤!”
脚步声和甲胄声逐渐远去,火光也黯淡下来。房间里恢复了寂静,但空气中还残留着紧张的气息。
过了好一会儿,木箱盖子被轻轻掀开。顾长风的脸出现在上方,依旧没什么表情,只低声道:“出来吧,人走了。”
沈知意手脚发麻地从箱中爬出,浑身沾满灰尘,颇为狼狈。她看着顾长风,心情复杂。他刚刚护住了她和镜子,但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?
顾长风将包裹严实的“流光镜”递还给她,目光扫过她惊魂未定的脸,淡淡道:“此地不宜久留。太尉的人虽暂时退去,但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“那我……”沈知意刚开口。
顾长风却抬手制止了她的话,侧耳倾听,神色陡然一凝。“来不及了。”他眉头紧锁,看向窗外,“府外有高手气息靠近,不止一股……是‘守镜人’,还有……另一批人,带着杀气。”
他猛地看向沈知意,眼神锐利如刀:“沈姑娘,看来你的‘客人’,比预想的来得更早,也更杂。”
话音未落,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,一道寒芒穿透窗纸,直射沈知意面门!
顾长风反应极快,袍袖一拂,劲风扫过,“叮”的一声脆响,一枚造型奇特的乌黑飞镖被击落在地,镖尾刻着的,正是那三片羽毛交织的图案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