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的烟燃到尽头,灼热的刺痛感传来,陆清晏才恍然回神。
他面无表情地将烟蒂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,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烟草燃烧后的余烬气息,混合着书房里老旧红木和皮革的味道。
这味道属于陆家,属于这栋压抑了他整个青春的老宅,如今,终于即将彻底属于他。
脚步声由远及近,在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上几不可闻,但陆清晏还是听到了。他抬起眼,冷淡的目光投向虚掩的房门。
门被轻轻推开,陆予珩端着托盘走进来,脚步放得极轻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他走到书桌前,将一杯温度刚好的红茶和一碟精致的点心小心放下。
“哥,很晚了,喝点茶提提神。”陆予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,那双总是湿漉漉望着他的眼睛,此刻盛满了小心翼翼的关切。
陆清晏没看那杯茶,视线落在陆予珩略显苍白的脸上。
他这个堂弟,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,继承了陆家男人深邃的轮廓,却又奇妙地融合了他母亲那种江南水乡的柔媚,尤其是那双眼睛,看狗都深情,更遑论是看他。
“跪下。”陆清晏开口,声音没什么起伏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陆予珩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,随即,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,屈膝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。
地毯很厚,但膝盖触地的闷响还是清晰可闻。
他仰起头,看着坐在宽大扶手椅里的陆清晏,眼神里没有屈辱,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顺从。
陆清晏微微动了动脚上手工定制的皮鞋,鞋带似乎有些松了。
陆予珩立刻会意,膝行上前,伸出微凉的手指,小心翼翼地替他重新系好鞋带。他的动作很轻柔,指尖偶尔擦过皮鞋光亮的皮面,带起一丝微弱的战栗。
系好鞋带,他却没有立刻退开,而是维持着跪姿,双手轻轻搭在陆清晏的膝盖上,仰起脸。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,水汽迅速凝聚,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落下来。
“哥……”他的声音带着哽咽,“别太累着自己。我……我什么都给你,陆家的一切,我从来都不在乎。我只求你看看我,好不好?就像……就像小时候那样。”
小时候?陆清晏心底划过一丝冰冷的讥讽。那个会因为自己一句夸奖就开心一整天的、天真愚蠢的堂弟,早就和他母亲一起,被这吃人的宅子吞噬殆尽了。
留下的,只是一个让他厌恶又忍不住想要彻底摧毁的影子。
他抽回脚,力道不大,却带着明显的嫌恶。
“陆家的东西,”陆清晏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、显得格外脆弱可怜的陆予珩,语气淡漠得没有一丝温度,“我会自己拿。不需要你给。”
他绕过陆予珩,走向窗边,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。玻璃窗上模糊地映出他冷硬的轮廓,以及身后那个依旧跪在原地、肩膀微微颤抖的身影。
今天的家族会议上,几位叔伯明显偏袒陆予珩,只因他是名正言顺的嫡孙。可惜,他们忘了,现在的陆氏,早已不是老爷子一手遮天的时代了。
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,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输送,他手里握着的把柄,足够把任何一个挡路的人送进地狱,或者,像他对陆予珩母亲做的那样,逼他们自己走向绝路。
想到那个女人从高楼一跃而下后血肉模糊的场景,陆清晏的眼中没有半分波动。他只记得,很多年前,也是一个雨夜,母亲攥着那封被逼签下的离婚协议,哭得撕心裂肺,而当时作为胜利者一方的陆予珩母亲,曾假惺惺地来过电话,语气里的得意,隔着手柄都能听出来。那份“功劳”,他迟早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。父债子偿,天经地义。
身后的啜泣声变得明显起来,压抑着,断断续续。陆清晏烦躁地蹙起眉。
“滚出去。”
陆予珩的哭声戛然而止,像是被扼住了喉咙。他在地上又跪了几秒,才踉跄着爬起来,低着头,不敢再看陆清晏一眼,一步一步地退出了书房,轻轻带上了门。
隔绝了那令人心烦意乱的气息,书房里恢复了死寂。陆清晏重新点了一支烟,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。
夺权的计划已经铺开,最后的收网就在眼前。陆予珩,这个唯一可能凭借血缘和他争夺继承权的堂弟,很快就会被彻底清除出陆家的权力中心。他应该感到快意,就像过去每一次扫清障碍时那样。
可是,为什么心底某个角落,却空落落的,泛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?
他深吸一口烟,让尼古丁的气息充斥肺腑,试图压下那股莫名的情绪。
窗外,夜还很长。而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好戏,才刚刚拉开序幕。他期待着看到陆予珩失去一切、痛哭流涕的模样,那一定……很有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