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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
秋阳织的谎

后来深秋的阳光裹着凉意斜斜切进巷子,枯叶在脚边打着旋。我攥着刚买的烤红薯往小巷子走,拐进常抄的近路时,忽听得前方传来推搡声。踩着满地碎金般的落叶凑近,只见哥哥带着三个染黄头发的混混,正把穿白校服的男生逼到锈迹斑斑的铁门前。

阳光穿过男生微卷的黑发,在他冷白的侧脸镀上金边。他被扯歪的校服领口随着呼吸起伏:“编故事不累?”声音像被秋风吹过的溪水,清冽得能砸破冰面。

“装什么清高!”哥哥的拳头擦着他耳际砸在门上,铁皮发出闷响。男生偏头闪过,银灰色耳钉在日光里划出冷光,忽然借力翻身将黄毛按倒在地。枯叶被踢得漫天飞舞,他动作利落得像头蓄势的猎豹,膝盖顶住对方后腰时,白衬衫下摆扬起,露出一小截冷白的腰。

我抱着烤红薯躲在砖墙后,滚烫的温度透过纸袋烫着掌心,心跳却比深秋的风还乱。男生打架的样子太好看了——发梢沾着枯叶,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,连挥拳时小臂暴起的青筋,都像用炭笔精心勾勒的线条。

“再敢造谣她......”他揪着哥哥衣领将人抵在墙上,喘息间喉结滚动,“信不信我把你那些信息交给警察?”这话让哥哥瞬间面如死灰。等混混们骂骂咧咧逃窜,男生才靠着铁门滑坐在地,伸手抹掉嘴角的血。

我望着他在阳光下舒展的眉眼,忽然觉得手里的烤红薯都不够烫了。深秋的风卷起他校服下摆,少年漫不经心抬眼的刹那,那双盛着碎金的桃花眼直直撞进我心里,惊起满巷枯叶纷飞。原来心动真的不讲道理,不过是看他在萧瑟日光里挥了次拳,便让整个秋天的凉意都化作了滚烫的蜜糖。哥哥微微抬眼,便看见躲在角落偷看的我。“妈的,死兔崽子还不快点来扶我回去”此时哥哥那两个黄毛朋友早就跑,没影了,我向前走了一步,但又有些犹豫我的鞋尖碾过满地枯叶,沙沙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。哥哥脸上的淤青在深秋日光下泛着恐怖的紫,他伸手撑墙想站起来,却因扯到伤口闷哼一声。那个穿白校服的男生倚着铁门擦拭嘴角的血,衣摆下露出半截冷白的腰,他漫不经心地扫过来,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,怎么看都比我高出一头多。

“聋了?”哥哥踹开脚边的石子,飞溅的碎石擦着我的鞋边滚过,“还杵着等我跪下来求你?养你这么大是吃白饭的?”我攥紧校服裙摆,记忆突然闪回昨夜,他把我锁在门外时冷笑的模样,还有临晚衣骂我“扫把星”的尖刻嗓音:“你看看你,生下来就克你妈!”

白校服男生忽然轻笑出声,弯腰捡起矿泉水瓶,金属碰撞声清脆如铃:“你妹妹好像不太乐意。这么凶的哥哥,换我初中时也得躲着走。”他拧开瓶盖仰头喝水,喉结在冷白皮肤下滚动,校服袖口滑落,露出小臂狰狞的旧伤疤。这画面让我想起小时候被别的小朋友推进水坑,妈妈蹲在泥地里为我擦伤口的场景,那时妈妈总说:“别怕,有妈妈在。”

“关你屁事!”哥哥踉跄着要扑过去,却被扯到伤口疼得弓起背,嘴里还骂骂咧咧:“高中了不起?信不信我叫人堵你!”我鬼使神差地迈出一步,又在离他半米处顿住——温热的烤红薯还攥在手里,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眼眶。男生突然伸手扶住我发颤的手腕,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渗进来:“小孩,要不要跟我走?我知道有家奶茶店,芋泥波波特别甜,最适合给受惊的小孩压惊。”

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,腕间褪色的蓝手绳扫过我的手背:“我在一中读高二,放学可以顺路送你回家。”巷口梧桐叶沙沙作响,金黄的落叶飘落在哥哥头顶,他涨红着脸咒骂:“小贱人,敢跟他走试试!看我不打断你的腿!”可男生身后被阳光照亮的白校服太过耀眼,我深吸一口气,终于伸手扶住那个总让我害怕的人,余光却止不住地往白校服男生身上飘。他冲我眨了眨眼,嘴角勾起一抹笑:“记住了,哥哥叫沈致夏,明天放学在校门口等你喝奶茶。”我扶着哥哥往巷口走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。沈致夏倚在铁门前,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矿泉水瓶,嘴角噙着笑,目光却一直追着我。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他的白校服,把那抹清冷的少年气息吹得四处飘散。

“走这么慢,磨磨蹭蹭的!”哥哥没好气地推了我一把,我一个趔趄,摔倒在的。就在这时,沈致夏几步上前,扶了我一把,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烟味,一下子涌进我的鼻腔。“小心点。”他低头看着我,眼神里带着关切,声音温柔得像是裹了层蜜糖。

“谁要你多管闲事!”哥哥恼羞成怒,伸手就要推搡沈致夏。沈致夏轻松闪过,还不忘调侃:“再动手,伤口崩开可别喊疼。”说着,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创可贴,递给我“喏,给,刚才摔得可不轻。”

我接过创可贴,手指触到他微凉的掌心,脸颊瞬间发烫。“谢、谢谢。”我结结巴巴地说,连头都不敢抬。沈致夏轻轻笑了,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:“不用客气,记得放学来找我喝奶茶。”

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,白校服在阳光下泛着光,蓝手绳随着步伐轻轻晃动。我攥着创可贴,心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,怎么都安静不下来。哥哥在旁边骂骂咧咧,可那些刺耳的话语,此刻却都成了背景音。我满脑子都是沈致夏的笑,还有那句温柔的“记得来找我”。我僵在原地,指尖还残留着沈致夏掌心的温度。哥哥一把扯过我的手腕,淤青的脸上满是怒意:“看什么看?嫌我不够丢人?”他的力道大得惊人,我几乎要站不稳。

沈致夏倚着铁门,慢条斯理地整理被扯皱的校服领口。深秋的阳光穿过他微卷的黑发,在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。“这么对妹妹,传出去可不好听。”他突然开口,声音懒洋洋的,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。

“要你管!”哥哥还想逞强,却因牵动伤口闷哼一声。沈致夏见状笑了,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,隔着老远抛给我。糖果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,稳稳落在我掌心:“喏,给勇敢的小朋友。”

我攥着糖,看着他跨上停在巷口的自行车。白衬衫被风扬起,勾勒出他清瘦的脊背。原以为他就要离开,可就在车轮转动的瞬间,他突然猛地刹车,自行车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
沈致夏推着车又大步走回来,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他在我面前站定,伸手把自己腕间褪色的蓝手绳解下,动作利落地系在我手腕上:“这个给你,遇到麻烦就晃一晃,我能找到你。”说完不等我回应,便又风风火火地跨上自行车,眨眼间消失在巷子尽头。

“别看了!”哥哥的怒吼把我拉回现实,可我低头看着手腕上松松垮垮的蓝手绳,我的心跳快到吓人,连哥哥用力的拖拽都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。我买摩挲着沈致夏留下的蓝手绳,被哥哥拽得一个趔趄。他疼得直抽气,却还咬牙骂骂咧咧:“还愣着干什么?扶我去医务室!”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打旋,我望着沈致夏消失的方向,最终还是扶住哥哥往学校走去。

他的体重几乎全压在我身上,每走一步都扯动伤口,嘴里不停嘟囔着要找人收拾沈致夏。到了医务室门口,我费力地扶他坐下,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。校医戴着老花镜,一边查看伤口一边摇头:“下手够狠的,肋骨怕是骨裂了。”

哥哥疼得脸色发白,却还强撑着嘴硬:“小伤而已,别小题大做!”我默不作声地接过热毛巾,想帮他擦擦脸上的血污,却被他一把挥开:“谁要你假好心!”毛巾掉在地上,扬起细小的灰尘。

处理完小伤口,哥哥瘸着腿往外走,还不忘瞪我:“今天的事不许告诉爸!”我跟在他身后,手腕上的蓝手绳随着步伐轻轻晃动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一个歪歪扭扭,一个单薄伶仃。暗涌

到家时,玄关的感应灯将临晚衣的影子拉得老长,她斜倚在真皮沙发上,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把玩着哥哥带回来的蓝手绳,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。"挺有本事啊,"她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,"才认识几天,就勾得人家为你打架?"

哥哥瘫坐在一旁的躺椅上,脸上的淤青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紫。"妈,这丫头和那个沈致夏肯定有猫腻!"他扯动着受伤的皮肤,故意痛呼一声,"今天要不是我机灵,说不定就被那小子打死了!"

我攥紧书包带,指甲掐进掌心。临晚衣突然将一串手绳甩向我,手链擦过脸颊,带来一阵刺痛。"明天上完"她站起身,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步步逼近,"不用去学校了。我给你找了份超市收银的工作,赚点钱补贴家用,省得白吃白住。"

"我要读书!"我下意识后退,却撞上了身后的柜子。临晚衣冷笑一声,伸手揪住我的头发,将我拽到镜子前。"看看你这副穷酸样!"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头皮,"你妈拿命换来的赔钱货,也配浪费钱读书?"

镜子里,我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,还有临晚衣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。哥哥站在一旁,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。突然,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,惊得临晚衣手一抖。我趁机挣脱她的钳制,却被哥哥一把拽住后衣领。他的手指像铁钩般嵌进肉里,嘴角扯出扭曲的笑:“跑啊?继续装可怜啊!”

临晚衣很快镇定下来,踩着高跟鞋慢悠悠地走到门前,从猫眼向外张望。“是物业。”她回头瞥了我一眼,眼神里满是警告,“别乱说话。”

开门后,物业大叔赔着笑脸:“不好意思啊,楼下说你们家动静有点大,怕扰民......”他的目光扫过我通红的眼眶和凌乱的头发,声音渐渐变弱。哥哥突然搂住我的肩膀,力道大得让我生疼:“抱歉啊,我和妹妹闹着玩呢,没控制好音量。”

送走物业大叔,门刚关上,临晚衣就抄起沙发上的抱枕砸过来。“小贱人,还学会搬救兵了?”抱枕擦着我的脸飞过,落在地上,“我没有!”我反驳道

我咬着嘴唇不说话。哥哥松开我,却故意在我背上推了一把,我踉跄着撞到墙上,脑袋嗡的一声。在他们的咒骂声中,我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,关上门的瞬间,终于忍不住滑坐在地月光从窗户的缝隙渗进来,在地面投下一道冷白的光痕。我蜷缩在墙角,听着门外传来临晚衣尖锐的谩骂和哥哥的冷笑。腕间空荡荡的,那截蓝手绳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,仿佛白天巷子里的相遇,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梦。

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墙面,摸到一道凸起的划痕。记忆突然翻涌——那是小时候,妈妈用铅笔在墙上给我量身高时留下的印记。那时的墙面还很干净,没有现在这样斑驳的污渍,妈妈的笑声也还清晰地回荡在耳边。而现在,这面墙见证的,却是我一次又一次的狼狈与无助。

我的梦想,大概就要像那截断掉的手绳一样,支离破碎了。

眼泪无声地滑落,滴在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。突然,窗台上响起轻微的响动。我抬起头,借着月光,看见一只浑身湿透的流浪猫,正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望着我,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。我抽噎着爬过去,打开窗户。小猫轻巧地跃进来,蹭了蹭我的手背,像是在安慰我。小猫湿漉漉的毛发沾着枯叶碎屑,尾巴怯生生地扫过我的手腕。我将它搂进怀里,摸到它肋骨嶙峋的脊背——原来这世上还有和我一样无处可去的生灵。它突然仰起头,用带着倒刺的舌头舔去我脸颊的泪痕,痒意混着温热,让我喉间泛起酸涩的哽咽。小猫突然用前爪扒拉我的袖口,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,湿漉漉的鼻尖碰到皮肤时,我忽然想起沈致夏递创可贴时的温度——同样带着秋夜的微凉,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暖意。

门外传来哥哥摔门的声音,小猫吓得浑身一哆嗦,爪子不小心勾住了我校服上的线头。我轻轻将它抱到腿上,摸到它后颈有处结痂的伤口,形状竟和我昨天被哥哥拽伤的位置相似。"你也被欺负了吗?"我低声问,它却用脑袋蹭着我的掌心,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,像台老旧的收音机,在寂静的夜里送出断断续续的温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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