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朝残梦:范府少年志(十四)
天牢的石壁渗着终年不化的寒气,范宇靠在潮湿的墙角,铁链在手腕脚踝上磨出的血痕早已结痂,却依旧被锁得动弹不得。
窗外的月光透过铁窗棂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银影,他望着那点光亮,指尖无意识地在石壁上划着。
不是求救的符号,而是法国议会大厦的轮廓,是《人权宣言》里“人人生而自由平等”的句子,是苏州学堂里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。
“哐当”一声,牢门被推开,带着酒气的冷风灌了进来。
江宁将军勒保提着一盏灯笼,身后跟着两个持刀的士兵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:“范宇,陛下有旨,念你曾留学西洋,若肯写‘悔过书’,承认勾结洋人、煽动百姓是错,再劝降各地‘启民社’余党,便饶你不死,还能赏你个一官半职。”
范宇缓缓抬起头,月光落在他脸上,虽满是伤痕,眼神却亮得像淬了火:“勒将军,你可知我在法国求学时,最常去的地方是先贤祠?那里埋着卢梭、伏尔泰,埋着为民主自由献身的人。他们曾说,‘压迫越深,反抗越烈’,你以为一纸‘悔过书’,就能磨灭百姓对平等的渴望?”
勒保脸色一沉,将灯笼重重放在地上,火苗晃得墙上的影子乱颤:“死到临头还嘴硬!你以为‘启民社’还能翻起什么浪?朝廷已向全世界宣战,各国军舰都快打到天津了,你那些洋朋友自身难保,还能来救你?”
“宣战?”范宇忽然笑了,笑声在空荡的天牢里回荡,带着几分悲凉,却更满是傲骨。
“清廷以为靠蛮力能吓退世界,却不知真正的敌人,是百姓心中的不满,是腐朽制度的崩塌。你们镇压得了苏州的百姓,镇压得了江南的反抗,却镇压不了全天下渴望光明的人!”
勒保被他说得恼羞成怒,一脚踹翻灯笼,火星溅在范宇的囚衣上,烧出小小的洞:“好!好一个不知死活的逆党!我倒要看看,你的骨头有多硬!”他转身对士兵下令,“给我用刑!让他尝尝‘十指连心’的滋味,我就不信他不低头!”
士兵们拿着烧红的烙铁,一步步逼近。范宇却挺直了脊梁,迎着烙铁的热浪,声音依旧沉稳:“我范宇生在青朝,长在龙城,读的是孔孟‘民为贵’的书,学的是西洋‘平等’的理。我为百姓争活路,为国家谋未来,何错之有?要杀便杀,想让我低头,绝无可能!”
烙铁落在手腕的铁链上,“滋啦”一声,白烟冒起,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在牢房里。
范宇浑身一颤,冷汗瞬间浸透了囚衣,却死死咬着牙,一声不吭。
他望着铁窗外的月光,仿佛看到了阿萝。
她应该已经找到列奥了吧?应该已经把“启民社”的火种带到安全的地方了吧?
他想起离开苏州前,阿萝攥着他的手,哭着说“范哥哥,我等你”,心里便涌起一股力量:他不能输,不能让阿萝失望,不能让那些为理想牺牲的百姓白白死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士兵们累得气喘吁吁,范宇却依旧靠在墙角,眼神没丝毫涣散。
勒保看着他,眼里闪过一丝忌惮,最终只能恨恨地说:“把他看好了!等陛下的旨意下来,再处置他!”说完,便带着士兵狼狈地离开了。
牢门关上的瞬间,范宇才缓缓低下头,看着手腕上的烫伤,嘴角却露出一抹笑意。他知道,自己的坚持没有白费。
天牢里的狱卒,有几个是苏州人,刚才用刑时,他们故意把烙铁偏了偏,没真的烫在他的肉上。
百姓心里是向着他的,是向着“启民社”的,这就够了。
接下来的日子,天牢里的“访客”多了起来。
先是几个穿着朝服的官员,带着“劝降书”来,说只要范宇肯“归顺”,就能当“洋务大臣”,管全国的学堂和工厂。
范宇只是冷笑:“你们想让我用百姓的信任换官帽?我范宇虽年少,却也知‘气节’二字,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!”
后来,又有几个西洋传教士来,说是“受清廷所托”,劝他“放弃抵抗,保全性命”。
范宇看着他们,用流利的法语说:“你们来自崇尚自由的国家,却帮着专制的清廷劝降?别忘了,法国大革命时,你们的祖先也是为了反抗压迫,才拿起武器的。我今天的反抗,和你们祖先当年的奋斗,是一样的!”
传教士们被说得面红耳赤,只能匆匆离开。
最让范宇意外的,是牢里来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年。
少年穿着狱卒的衣服,趁没人的时候,偷偷塞给范宇一个馒头,压低声音说:“范先生,我是苏州学堂的学生,我叫小石头。阿萝姐姐让我来给你送信,她说‘启民社’已经在安徽、湖北站稳了脚跟,列奥先生也联系了各国进步组织,很快就会向清廷施压,让他们放了你!”
范宇接过馒头,指尖触到少年冰凉的手,心里满是暖意。
他看着少年稚嫩却坚定的脸,想起苏州学堂里那些孩子,轻声说:“小石头,告诉阿萝姐姐,我很好。让她别担心我,专心把‘启民社’办下去,把学堂办下去——将来的青朝,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。”
少年用力点头,擦了擦眼泪:“范先生,你放心,我们都会等着你的!等你出来,我们还要听你讲法国的故事,还要跟着你建更多的学堂!”
少年走后,范宇把馒头掰成小块,一点点吃着。馒头有些凉,却比他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香。
他靠在墙角,开始在心里盘算。
清廷向全世界宣战,各国列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,天津、上海这些港口,很快就会成为战场。
清廷的军队既要对抗洋人,又要镇压百姓,肯定顾
不过来,这正是“启民社”发展的好机会。他要想办法把天牢里的消息传出去,告诉阿萝和“启民社”的同伴,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,团结更多的人。
可天牢的守卫越来越严,连送水的狱卒都换成了勒保的亲信,根本没有传消息的机会。
范宇没有气馁,他开始观察天牢的环境。
牢门的铁锁虽然结实,却有个小小的缝隙;窗外的铁栏杆,有一根已经生锈,用力晃几下就能松动。
每天清晨,会有一辆马车来拉天牢里的垃圾,马车夫是个老实的老农,每次经过他的牢房,都会偷偷看他几眼。
一个计划,在他心里渐渐成型。
这天清晨,马车来拉垃圾时,范宇故意把一只沾着血的囚衣碎片,扔在垃圾车的角落。
碎片上,他用指甲刻了几个小字:“津沪开战,联乡绅、收流民,待机而动。”
他知道,老农是苏州人,肯定认识“启民社”的人,只要老农能把碎片带出去,消息就一定能传到阿萝手里。
果然,三天后,小石头又偷偷来了。
他兴奋地对范宇说:“范先生,阿萝姐姐收到你的消息了!
她已经按照你说的,联系了安徽的乡绅,收了好多流民,还组建了‘民卫军’,专门保护百姓,对抗清廷的散兵!”
范宇心里一阵激动,他知道,自己的计划成功了。
只要“启民社”能抓住机会,不断壮大,总有一天,能推翻清廷的统治,实现“人人平等”的理想。
可就在这时,天牢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。
勒保带着一群士兵,拿着“圣旨”,走到范宇面前,脸色阴沉得可怕:“范宇,陛下有旨,你勾结洋人、煽动百姓、意图谋反,罪大恶极,今日午时,斩立决!”
范宇心里一沉,却依旧平静地看着勒保:“午时就午时。我范宇能为百姓的平等而死,能为青朝的未来而死,死而无憾!”
“死到临头还嘴硬!”勒保冷笑,“陛下说了,要把你的头颅挂在天津城头,让那些洋人和逆党看看,反抗朝廷的下场!”
范宇没有再说话,只是缓缓闭上眼睛,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。
龙城的雪,巴黎的雨,苏州的学堂,阿萝的笑脸,孩子们的读书声,还有列奥和索菲在塞纳河畔为他送行的模样。
他想起自己离开法国时,马克龙主席说的话:“你属于东方的黎明。”他知道,自己虽然看不到黎明了,但阿萝会看到,小石头会看到,千千万万的青朝百姓会看到。
午时的钟声响起,士兵们推着范宇走出天牢。阳光刺眼,他却挺直了脊梁,脚步坚定。
街上挤满了百姓,有人哭,有人喊,有人偷偷扔来鲜花和馒头。范宇看着百姓们,忽然大声喊起来:“乡亲们!不要怕!清廷的暴政终会结束,平等的黎明终会到来!只要我们团结一心,就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!”
士兵们捂住他的嘴,把他推上刑场。刽子手举起大刀,范宇却依旧望着远方。
他仿佛看到了安徽的“民卫军”正在操练,看到了阿萝带着孩子们在学堂里读书,看到了列奥和索菲在法国为他奔走,看到了青朝的百姓们,正高举着“自由、平等”的旗帜,朝着黎明的方向前进。
大刀落下,鲜血溅在地上,像一朵盛开的花。百姓们的哭声震天,却没有人敢反抗。
他们知道,范宇的死不是结束,而是开始。
与此同时,在安徽的一处山村里,阿萝正拿着范宇的囚衣碎片,对“启民社”的同伴们说:“范哥哥虽然牺牲了,但他的精神还在!我们要继承他的理想,团结更多的人,推翻清廷的统治,让青朝的百姓,过上平等、自由、幸福的生活!”
小石头站在人群里,握紧了拳头,眼里满是坚定:“阿萝姐姐,我们一定会做到的!我们会建更多的学堂,让更多的孩子读书,让范哥哥的理想,传遍整个青朝!”
在法国巴黎,列奥和索菲正在组织“支持青朝民主运动”的游行。
成千上万的人举着范宇的照片,喊着“为范宇报仇”“支持青朝百姓”的口号,从凯旋门走到国民议会。
列奥拿着话筒,大声说:“范宇用生命证明了,对自由平等的追求,不分国度,不分种族!我们要向清廷施压,要让他们为自己的暴行付出代价!”
在天津的港口,各国列强的军舰正在炮击清军的炮台。
清廷的军队节节败退,官员们惊慌失措。
他们以为向全世界宣战能彰显“国威”,却没想到,自己的军队如此不堪一击,百姓的反抗如此激烈。
范宇的头颅被挂在天津城头,却成了激励百姓反抗的旗帜。
越来越多的人加入“启民社”,越来越多的“民卫军”在各地组建,清廷的统治摇摇欲坠。
几年后,安徽的山村里,一所崭新的学堂拔地而起。
学堂的门口,立着一尊范宇的石像,石像的底座上,刻着他生前最喜欢的一句话: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。”
阿萝站在学堂门口,看着孩子们背着书包走进学堂,脸上露出了笑容。
小石头已经长成了十八岁的青年,成了学堂的老师,正在给孩子们讲范宇的故事。
列奥和索菲也来了,他们带来了法国的书籍和机器,帮助“启民社”建立了工厂和医院。
夕阳下,阿萝望着远方,心里默默说:“范哥哥,你看,青朝的黎明,已经来了。”
石像的眼睛,仿佛也望着远方,带着少年人的书生意气,带着指点江山的豪情,带着对平等自由的执着,永远地守护着这片他用生命热爱的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