设计展预展的展厅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,混着画布和木质展架的气息。陈默跟在林屿身后,目光扫过墙上的画作,指尖却下意识地摩挲着袖口——这是苏晚看到喜欢的设计时会有的小动作,连她自己都没察觉,此刻却成了陈默身体的本能。
“你看这幅,色彩搭配和你上次说的‘莫兰迪撞色’思路很像。”林屿停下脚步,指着一幅抽象画,侧脸在暖黄的展灯下显得格外柔和。
陈默顺着他的手指看去,大脑还没反应过来,嘴里已经先一步冒出评价:“但它的色块太碎了,少了点呼吸感,要是把左下角的灰调再压深一点,层次感会更明显。”
话音落下,他自己先愣住了。这些专业术语,这些对色彩的敏感度,从来不属于敲代码的陈默,只属于服装设计师苏晚。可刚才那番话,说得流畅又自然,仿佛他天生就懂这些。
林屿眼里闪过惊喜:“我也是这么想的!上次看你草稿本上写过‘呼吸感色块’,还以为只有你懂。”
“草稿本……”陈默的心猛地一沉。他想起苏晚的草稿本里,除了设计图,还有些细碎的笔记,比如“林屿今天穿了卡其色外套”“他夸我袖口的刺绣好看”。那些藏在线条里的心事,此刻正像潮水般涌进他的脑海,带着苏晚当时的雀跃和羞涩。
他下意识地想避开林屿的目光,却不小心撞进对方温柔的眼神里。记忆突然闪回——大学时的设计课,苏晚坐在林屿斜后方,偷偷画他的侧影,被他发现时,他也是这样笑着看她,问她“画完能给我看看吗”。
“你怎么了?脸这么红。”林屿伸手想碰他的额头,陈默却像被烫到一样往后退了一步。
“没、没事,可能有点闷。”他慌忙移开视线,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展架上,那里挂着一件白色连衣裙,裙摆的刺绣和苏晚草稿本上的设计几乎一模一样。
“那是张老师的作品,”林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“上次他还问起你,说你的设计很有灵气,就是太容易紧张,比赛时容易发挥失常。”
“张老师……”陈默的记忆里,立刻浮现出那个头发花白、总爱叼着烟斗的老教授。苏晚很怕他,却又很崇拜他,每次交作业前都会熬夜修改好几遍,就怕被他挑出毛病。
就在这时,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:“苏晚?真的是你!”
陈默回头,看到张老师正朝他走来,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厚的设计册。“听说你要参加下个月的设计大赛?”张老师拍了拍他的肩,语气带着期待,“上次你跟我聊的‘光影面料’想法,我很感兴趣,准备得怎么样了?”
“光影面料……”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。他完全不记得苏晚和张老师聊过这个,可身体的本能却让他点了点头:“还在调整细节,想让面料在不同光线下呈现不同的纹路。”
“好想法!”张老师眼睛一亮,翻开设计册指给她看,“我这里有些国外的面料样本,你可以参考下,下周来我办公室拿。”
“谢谢张老师。”陈默机械地回应,看着张老师离开的背影,心脏狂跳不止。他刚才说的话,全是苏晚记忆里的碎片——他甚至能“看到”苏晚在笔记本上画的光影面料草图,标注着“用蚕丝混纺,加入反光丝线”。
他好像不再是被动接受苏晚的记忆,而是开始主动“调取”这些信息。这种失控感,比之前更让他恐慌。
预展快结束时,林屿递给他一杯热可可:“刚才看你跟张老师聊得很投入,好像比以前自信多了。”
陈默接过杯子,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。记忆里,苏晚每次紧张时,林屿都会给她买热可可,说“甜的能让人放松”。他低头抿了一口,可可的甜腻在舌尖化开,带着苏晚记忆里的暖意,也带着陈默自己的茫然。
“我以前……很怕张老师吗?”他试探着问,想确认自己“调取”的记忆是不是真的。
林屿笑了:“当然怕,上次交作业,你紧张得手都在抖,还是我帮你把设计册递给张老师的。”
陈默的心里,突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。那是苏晚对林屿的感激,也是陈默对这段“不属于自己的过往”的无力。他好像在看一部漫长的电影,主角是苏晚,而他是那个被困在屏幕里,只能跟着主角的情绪起伏,却无法掌控剧情的观众。
走出展厅时,天已经黑了。林屿送他到小区门口,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:“上次看到你说喜欢这个牌子的胸针,就买了一个,希望你比赛顺利。”
盒子里,是一枚银色的蝴蝶胸针,翅膀上镶嵌着细小的水钻,在路灯下闪着微光。记忆里,苏晚确实在朋友圈发过“好喜欢这款蝴蝶胸针”,当时她只是随口一说,没想到林屿记在了心里。
“谢谢……”陈默接过盒子,指尖轻轻抚摸着胸针,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他替苏晚收下了这份心意,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——他不是那个会因为一枚胸针就开心半天的苏晚,可他的心脏,却在为这份心意跳动。
回到家,他把胸针放在梳妆台上,看着镜中的自己。苏晚的脸上,还带着刚才和林屿相处时的柔和,可眼神里,却藏着陈默的迷茫。他拿起苏晚的设计本,翻开那页画着光影面料的草图,上面还有一行小字:“希望能和林屿一起,看到它被做出来的样子。”
“苏晚……”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,第一次没有抗拒。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变回陈默,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。但他知道,苏晚的梦想,苏晚的心意,已经和他的灵魂缠在了一起,再也分不开了。
夜深了,他躺在床上,闭上眼睛。梦里,他既看到了自己熬夜敲代码的出租屋,也看到了苏晚在设计室里画图的身影。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,在他的梦里交织,分不清哪个是现实,哪个是虚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