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海市的六月已经裹着暑气,老城区的青石板路被太阳晒得发烫,连穿堂风都带着股黏腻的热意。林野蹲在“野陈书店”的后门,把最后一摞旧书搬进储藏间时,后背的T恤已经湿了大半,贴在皮肤上像块浸了水的海绵。
他直起身揉了揉腰,抬头看见舅舅老陈坐在店门口的藤椅上,手里攥着把蒲扇慢悠悠地摇,目光却没落在面前的象棋棋盘上,反而盯着街对面那棵老樟树出神。林野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搪瓷杯,灌了口凉白开,水珠顺着嘴角滴在锁骨上,才稍微压下了点燥热。
“舅,这批书整理完了,都是些八九十年代的武侠和言情,还有几本缺页的字典,估计没人要。”林野擦了擦额角的汗,顺势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。书店是舅舅老陈开的,打他记事起就杵在这条老街上,木质书架被岁月浸得发深,角落里堆着的旧书总带着股淡淡的霉味,混着老陈泡的茉莉花茶味,成了他童年记忆里最鲜明的气味。
老陈“嗯”了一声,终于收回目光,指尖在棋盘上的“马”停留了片刻,又轻轻挪开:“没人要也别扔,说不定哪天就有人找。你妈早上打电话来,问你工作的事怎么样了?”
提到工作,林野的肩膀垮了垮。他今年刚从临海大学历史系毕业,投了几十份简历,要么石沉大海,要么面试时被HR一句“没经验”打发回来。前几天好不容易有个博物馆的实习机会,结果终面时被告知“优先考虑有相关项目经历的候选人”,他攥着简历走出写字楼时,看着玻璃幕墙里自己的影子,只觉得一股无力感从脚底往上冒。
“还那样,再等等吧。”林野踢了踢脚边的石子,声音低了些,“实在不行,就先在店里帮您盯着,反正您也缺个帮手。”
老陈放下蒲扇,转头看他。舅舅今年五十岁,头发已经白了大半,眼角的皱纹很深,但眼神总是温和的,像老街上的夕阳。他伸手拍了拍林野的肩膀,没说什么大道理,只道:“别急,慢慢来。你小时候总爱在这书架上翻《山海经》,说长大了要找里面的神兽,现在怎么倒没劲儿了?”
林野扯了扯嘴角,想笑却没笑出来。小时候的话是童言无忌,现在才知道,现实里没有能呼风唤雨的神兽,只有改不完的简历和挤不上的早高峰地铁。他正想开口,店里的座机突然响了,铃声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突兀。
老陈起身去接电话,林野留在门口,目光落在书架最上层那排落了灰的书脊上。那排书是上个月一个老主顾捐的,说是搬家清出来的旧书,让老陈帮忙处理。老陈向来心软,不管有用没用都收着,堆在储藏间最里面,今天整理的时候他没来得及细看,只记得最上面压着本封面磨损严重的古卷,像是用某种深色的皮子做的,摸起来硬邦邦的。
“小野,进来搭个手。”老陈的声音从店里传来。林野应了一声,走进店里时,看见舅舅正站在柜台后,手里拿着个半旧的纸箱,“刚那个老主顾又送了箱书来,说是他孙子的,你帮忙搬到储藏间去,顺便把上次那本古卷找出来——我记得你说过对老东西感兴趣,说不定你能看出点门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