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子的独白

周六的余波在岑宁心头震荡。沈逾最后那个眼神——混杂着失望、受伤和某种她读不懂的痛楚，像一根细刺扎在她心里。周日一整天，她都心神不宁，连妈妈熬的她最爱的莲藕汤都喝得索然无味。

周一的清晨格外难熬。岑宁刻意比平时早了十分钟出门，就是不想在楼道里碰见沈逾，却在推开单元门的瞬间，恰好撞见正要出门的沈逾。

四目相对，空气凝滞。

他穿着深蓝色的校服，领口整理得一丝不苟，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，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平静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读不懂的深沉。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微微侧身，让她先过。“谢谢。”岑宁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，低头快步走过，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背上，直到拐出楼道。

当她踏进教室时，果然看见那个挺拔的背影已经坐在座位上。豆浆依旧立在桌角，她默默拿起，指尖传来的温度却再也暖不进心里。一整天，她都避免与沈逾有任何视线接触。课间要么埋头看书，要么拉着周晓芸去走廊。她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视线偶尔落在自己身上，却始终没有勇气回应。

转机发生在周二下午。

下午的体育课因突如其来的小雨改在体育馆自由活动。同学们三五成群，打球的打球，聊天的聊天。岑宁独自坐在看台最高处的角落，望着窗外连绵的雨丝出神。脚步声轻轻响起，在她身旁停下。

是方楹，岑宁往旁边挪了挪，给她让出位置。

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，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，像是为这场对话铺设的背景音。

“你这两天在躲沈逾。”方楹的语气不是疑问，而是陈述。

岑宁绞着手指，没有否认。

“因为章秌？”方楹一针见血。

岑宁猛地抬头，对上她洞悉一切的目光。

“我猜就是。”方楹轻轻叹了口气，“上周四在走廊，我看见你站在那里了。”岑宁的脸瞬间烧起来，一种被看穿的窘迫让她无所适从。

“但你可能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。”方楹的声音很轻，却字字清晰，“你离开后，沈逾对章秌说：'抱歉，我还有事。'然后就朝着你离开的方向追去了。”

岑宁怔住了。她完全不知道还有这段后续。

“而且，”方楹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淡黄色的信封，“这是沈逾前天找我出来拜托我转交给你的。”

岑宁迟疑地接过，信封很轻，里面似乎只有一页纸。

“他说，有些话，写下来比说出来更容易。”方楹站起身，拍了拍她的肩，“好好看看。作为《新芽》的编辑，也作为你的朋友，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。”

岑宁勉强笑了笑，没有回答。

方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，忽然说：“你知道《影》的创作背景吗？”

岑宁的心猛地一跳。

“沈逾写那篇文章的时候，来找我讨论过。”方楹的声音很轻，却字字清晰，“他说想写一种感情，像影子追随着光，不求回应，只是安静地存在。”

岑宁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。

“我当时问他，为什么用这么悲观的比喻。”方楹顿了顿，“他说，因为有些距离，不是努力就能跨越的。就像影子永远追不上光，但即便如此，它依然选择追随。”

岑宁的心沉了下去。这不正印证了她的猜测吗？“但是，”方楹话锋一转，“你知不知道，沈逾的笔记本里，还夹着一页被撕掉的手稿？”

岑宁愣住了。“那天我偶然看到，”方楹的声音更轻了，“那页纸上写着：‘如果影子也有重量，那一定是因为承载了太多说不出口的注视。而我最沉重的注视，都给了那个每天坐在我斜后方的女孩。’”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。岑宁怔怔地看着方楹，大脑一片空白。斜后方...那个位置，坐的是她。“他后来撕掉了那页，说太直白了。”方楹微微一笑，“所以最后发表的，是那个更含蓄的版本。”

方楹离开后，岑宁颤抖着打开信封。里面是一页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，字迹是她熟悉的清峻有力—— "关于《影》的说明：

这篇文章的初稿写于九月的一个深夜。那时我刚结束竞赛培训，回到房间时，看见对面窗户还亮着灯。你坐在书桌前，台灯的光勾勒出你的轮廓，那么安静，又那么遥远。

那一刻，我忽然明白了影子的心情——明明近在咫尺，却永远隔着一层透明的距离。你就像那盏灯，而我，是灯下那道沉默的影子。

章秌确实来找过我，她正在准备一篇类似的征文，希望我能给她一些建议。仅此而已。

如果你还在为那天的误会困扰，那么现在，请让我明确地告诉你：《影》中的光，从始至终，都只有一个人。那个让我甘愿成为影子的人，现在就坐在我的斜后方。 沈逾"

雨不知何时停了，一缕夕阳穿透云层，透过体育馆高高的窗户洒进来，在岑宁手中的信纸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。她怔怔地看着那些字句，每一个笔画都像在轻轻叩击她的心门。

“看完了？”

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岑宁猛地回头。

沈逾不知何时站在看台下方，仰头看着她。夕阳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，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。

“我...”岑宁张了张嘴，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。

他一步步走上台阶，在她面前站定。距离很近，近到她能看清他微微颤动的睫毛。

“现在你知道了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温柔，“那个让我写了《影》的人，让我每天多带一杯豆浆的人，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得太近的人——

他顿了顿，目光深深望进她的眼睛：

一直都是你，岑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