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落时分

回到家的岑宁，并未立刻从那种微醺的兴奋状态中脱离。耳畔似乎还回响着掌声与旋律，指尖残留着触碰琴键的微妙触感，唇齿间是芋圆清甜的余味，而脑海里反复回放的，是舞台上沈逾望过来的、亮得惊人的眼神，和那声低沉的“弹得很好”。

她洗漱完躺在黑暗中，毫无睡意。手机屏幕在枕边微弱地亮了一下，是他们群里发的消息，林淮发了一张在甜品店抓拍的合影——照片有些模糊，周晓芸正夸张地做着鬼脸，方楹在无奈地笑，林淮自己只露出半张脸，而角落里的沈逾和她，正低头看着各自的甜品，嘴角却都带着未散的笑意。照片下面，林淮配文：「历史性会晤！庆祝汇演大成功！」

岑宁保存了照片，看着角落里那个模糊的侧影，心里软软的。她点开和沈逾的私聊界面，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，最终只发过去两个字：「晚安。」

几乎是在消息变为“已读”的瞬间，他的回复就跳了出来：「晚安。」

简单的两个字，却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，漾开圈圈涟漪。她抱着手机，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，感觉这个冬夜，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和分享的喜悦，变得格外温暖。

第二天是周末，岑宁难得地睡了个懒觉。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，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。她醒来时，嘴角还带着一丝昨夜残留的笑意。

厨房里，苏敏正在做饭，哼着轻快的小调。见她出来，笑着从厨房端出温着的牛奶和煎蛋：“我们的小演奏家醒了？睡得好吗？昨天演出成功，我们宁宁现在是小名人了”

“妈~”岑宁拖长声音，接过温好的牛奶。“……就是班级节目。”

岑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喝牛奶

“刚才对门林慧阿姨送了点她自己做的小菜过来，”苏敏一边煎蛋一边说，“还夸你们昨天配合得特别好。还说，小逾回来心情很好，很少见他这样。”苏敏状似无意地补充，眼角带着笑。

岑宁耳根微热，没有接话，心里却像被蜜糖浸过。

中午，她正对着书本复习，手机又震动起来。是周晓芸在群里疯狂艾特所有人还在群里发了一连串截图。

「同志们！紧急情况！学生会的公众号发了汇演精彩片段集锦！我们的节目是第一个！还上校园论坛热帖了！快去看！！！」

截图里是他们表演的视频片段，评论区热闹非凡。

「这节目是本届汇演最佳没有异议吧？」

「钢琴和小提琴的音色融合得太完美了。」

「求问这两位是不是……[坏笑]」

周晓芸在后面跟了一句：「我已经在评论区战斗了一早上！」

林淮立刻冒泡：「必须的！咱们节目就是王炸！」

方楹则发了个扶额的表情：「适可而止，注意影响。」

后面跟了一连串尖叫和感叹号的表情。

岑宁立刻点开链接。视频开头就是他们节目的片段，剪辑师显然很懂，选取了钢琴与小提琴旋律交织最动人的几个小节，镜头在岑宁专注的侧脸和沈逾微闭着眼、沉浸于琴弦振动的特写间切换，最后定格在两人并肩谢幕时，相视那一笑的画面上。画面唯美，音质清晰，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。

「啊啊啊这个开场绝了！」

「钢琴小姐姐和小提琴小哥哥配我一脸！」

「这是什么神仙配合？眼神拉丝了！」

「三班出品，必属精品！」

「求问这首曲子叫什么？也太好听了吧！」

林淮在群里得意洋洋：「看见没？什么叫实力？什么叫影响力？」

方楹冷静补充：「视频传播效果很好，对班级形象是正面宣传。」

周晓芸则忙着在评论区“奋战”，回复着各种好奇的提问，俨然一副官方发言人的架势。

岑宁看着视频里那个连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的、在舞台上发光的自己，还有身旁那个清冷又专注的沈逾，看着那些评论，脸颊有点发烫。默默地把那个帖子看完，然后悄悄保存了几张拍得不错的舞台照片。下午，岑宁正在整理衣物，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小提琴声。她走到窗边，看见沈逾站在对面阳台，琴弓在弦上缓缓移动，似乎在试音。冬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，勾勒出清晰的轮廓。

他似乎察觉到视线，抬头望过来。隔着两扇窗户，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。

他手里的琴弓没停，只是朝她微微颔首。

岑宁也点了点头，抬手轻轻挥了一下。

他眼底似乎掠过一丝很浅的笑意，然后继续低头调音。

傍晚时分，她收到沈逾发来的一个音频文件，文件名是「clean version」。

点开一听，是昨天他们演出曲目的现场录音，似乎是有人用专业设备录制的，比公众号视频里的音质还要好上许多，每一个音符的细节都清晰可辨。

他附言：「学生会文艺部给的。」

岑宁反复听了几遍，尤其注意听他小提琴的solo部分，那种细腻的情感处理和精准的技巧控制，让她再次由衷佩服。她回复：「你拉得真好。」

这次他回得慢了一些：「你的钢琴铺垫得很好。」

简单的交流，围绕着共同的“作品”，却比任何直白的夸赞都更让她心动。他们之间，似乎总是这样，用音乐和行动，代替过多的言语。

夜幕再次降临。书桌上的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，岑宁摊开习题册，准备投入复习。窗外的世界安静下来，白日的喧嚣与兴奋渐渐沉淀，化为心底一抹柔和的底色。她想起甜品店里，他说“可能会出去走走”时，那似有若无扫过她的目光，以及妈妈早上那句“林慧阿姨说小逾心情很好”。

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，发出沙沙的声响。她抬起头，能听到对门隐约传来的、断断续续的小提琴声，似乎是沈逾在练习新的曲子，或者只是随性的试音。那声音并不扰人，反而像是一种安静的陪伴。

汇演的华彩乐章已然翻页，但生活这首漫长的协奏曲，还在继续。期末的压力、寒假的期待、朋友们的喧闹、还有那份在心照不宣中悄然生长的心事，都交织在一起，构成了这个冬天最真实，也最温暖的旋律。她知道，明天太阳升起时，一切都将照旧，但又似乎，一切都有些不一样了。

周一回到学校，刚进教室就被周晓芸扑了个正着。

“宁宁！你们现在可是名人了！”周晓芸兴奋地晃着她的手臂，“我听到好几个别班的人在讨论你们节目！”

林淮凑过来，得意地挑眉：“那是，我和沈逾早上来的时候，还有小学妹偷偷看他呢。”

坐在前排的沈逾闻言，头也没回，只是翻书的手顿了一下。

课间去接水时，岑宁在走廊遇到章秌。对方看到她，脚步微顿，脸上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：“昨天的表演很精彩。”

“谢谢，”岑宁回以微笑，“你们的舞蹈也很棒。”

章秌笑了笑，没再多说，擦肩而过时，岑宁注意到她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。

放学时，天空飘起了细雪。五人一起走出校门，周晓芸伸手接住雪花，兴奋地大叫：“下雪了！”

林淮抓起一把雪捏成团：“要不要打雪仗？”

“幼稚！”周晓芸笑着躲开。

沈逾和岑宁落在后面，看着前面三人打闹。雪花落在肩头，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。

走到分别的路口，周晓芸三人挥手道别。沈逾很自然地把伞往岑宁那边倾了倾，和她继续往家走。

雪渐渐大了，在伞面上积了薄薄一层。两人并肩走着，谁也没说话，只有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。沈逾撑着伞，这次很自然地牵住了岑宁的手。他的手掌温暖干燥，轻轻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。

“冷吗？”他问，把她的手一起揣进自己大衣口袋。

岑宁摇摇头，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，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。

快到楼下时，沈逾停下脚步：“下周末市里有场音乐会，是旅法钢琴家的独奏会。”

他从口袋里取出两张票，岑宁看着那两张浅蓝色的门票，票面上印着"冬日絮语"的字样。

“要一起去吗？”他的声音在雪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
雪花落在他睫毛上，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。

岑宁看着他被雪光映亮的眼睛，轻轻点头：“好。”

走到楼道口，沈逾收起伞，轻轻抖落伞面的积雪。这个平常的动作在他做来格外好看，雪花在他肩头跳跃，有几片落在他发梢。楼道里很安静，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。在各自家门前，沈逾迟疑了一下，轻声问：“可以抱一下吗？”

岑宁的心猛地一跳，脸颊发烫，轻轻点了点头。

他伸出手，动作有些生涩地环住她的肩膀。这个拥抱很轻，带着冬衣厚厚的触感，却能感受到彼此加速的心跳。他的下巴轻轻蹭过她的发顶，洗发水的淡香萦绕在鼻尖。岑宁的手不知该往哪里放，最后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大衣的衣角。

这个拥抱只持续了几秒钟，却像被无限拉长。分开时，两人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。

“明天见。”他声音低哑，耳根红得明显。

“明天见。”岑宁低着头，感觉脸上的热度能融化冰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