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瑟一晚上没睡好。
只要闭上眼,那些枯瘦的四肢,干瘪的脸颊就会出现在他眼前,薄的如同两片塑料的嘴唇上下开合吟诵着什么。
有什么在召唤他。
这种感觉自从他坐上飞机就开始浮现,直到登上这座岛,直到那片棚屋出现在他眼前达到高峰。
回到落脚点时,艾琳娜冲过来上上下下地检查他有没有受伤,一边嚷嚷:“我说真的你吓到我了!你知道当时有多可怕吗!”
伊瑟不解,不过艾琳娜也没有让他插话的意思,“老天!你眼睛都直了!冲着那堆棚屋就过去!”
玛尔斯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,手电筒放在桌上:“我建议你先好好睡一觉,有助于缓解恐惧和紧张感。”他摇了摇头,“至于你的项目,不妨留到明天早上。我看你有点太着急了。”
伊瑟没反对。
实际上他也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。似乎靠近那片棚屋的时候,他就已经坠入了某种怪圈。
太阳已经快要升起来的时候,他才眯上眼睛稍微睡了一会儿。
眼睛闭上的瞬间,一种沉重的感觉就覆盖了全身,他闻到了——海腥气。冰凉而潮湿的感觉从脚底缓缓蔓延,攫住他的脖子,捂住鼻子和嘴巴,耳边的声音都模糊起来,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帷幕。
他在下沉。
不,是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下沉!
他剧烈地挣扎起来,但没有用处,越挣扎,他就沉得越快。力气在慢慢流失,一种近乎于死亡的恐惧缓缓落到他身上。他依然在拼尽全力地向上爬,但明显已经后继无力。只有那些塑料片一般的嘴唇又开始在他眼前一张一合,念诵着不知名的咒语,隔着厚厚的水流幕送进他的耳朵里。
谁都好……艾琳娜——救命——
他被死死扣住的喉咙嘶嘶地发出无声的惨叫。
玛尔斯——!
下一秒,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手,随后狠狠一拉。
“唔!”他猛地睁开眼,下意识一个翻身,肌肉痉挛蜷缩起来,痛苦地呕吐。
有人在拍他的背,是谁——“你在应激,深呼吸,伊瑟,跟着我的手,呼吸。”一道冷冽地如同刀锋的声音从他的耳侧传来。
“玛、玛尔……”他大口大口喘着气,耳鸣,恶心,气管火烧火燎地疼。
“别说话,你刚才溺水了。”他一下一下拍着伊瑟的背。
他在陆地上,在温暖的房子里,安安稳稳地躺在睡袋里,溺水了。他身边的地板甚至都没有被水沾染。
伊瑟摇了摇头,努力平复着呼吸,视线重新聚焦到面前的一滩水上。
而水里静静地躺着一团墨绿的海藻。
还不等伊瑟惊恐,玛尔斯就捂住了他的眼睛:“这你刚才吐出来的,别看了。”
“好、好……”伊瑟嗬嗬地吐着气,跟着玛尔斯的手慢慢地一呼一吸,肺里火烧火燎地疼。
玛尔斯只是用那双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,一下一下辅助他调整呼吸。
“好点了吗?”他问。
伊瑟点了点头,翻身坐下。这时他才敢重新睁眼去看那堆深绿的植物。
毋庸置疑,那就是一团海草。
但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。他应该出现在潮间带和潮下带,在海水里舒展茎身,而不是陆地上,更不是他的喉咙里。
想到这个,他的喉咙又开始不舒服。伊瑟咳嗽了几声,起身找了杯水喝。
“还有三个小时天才亮,你来我房间睡吧,别一会儿又出什么事情。”玛尔斯邀请他。
一夜无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