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皇子宋鹤自十里长亭与薇尔娜见过一面后,便径直回了府。他并未去西侧的静尘院看望这位刚嫁过来的正妃,甚至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,仿佛府中从未多了这样一个人。
回到书房,宋鹤屏退了所有下人,独自一人站在窗前。窗外的石榴花开得正艳,火红的颜色刺得他眼睛有些发疼。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簪,簪头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白梅——这是沈皖最喜欢的样式。
"皖儿,再等等,"他低声呢喃,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,与面对薇尔时的冰冷判若两人,"我很快就接你入府。"
他口中的沈皖,是吏部尚书沈大人的千金。三年前,宋鹤在一次诗会上偶遇沈皖,被她的才情与温婉深深吸引,两人暗生情愫。本欲求娶,却恰逢草原提出和亲,为了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势力,也为了不与草原交恶,宋鹤只能接受这桩政治联姻。但在他心中,沈皖才是唯一的妻。
如今,他刚迎娶薇尔娜,便迫不及待地要将沈皖接入府中,册封为侧妃。在他看来,薇尔娜不过是一个需要供奉起来的"草原象征",而沈皖,才是他心尖上的人。
次日清晨,天刚蒙蒙亮,三皇子府便炸开了锅。
下人们个个精神抖擞,拿着红灯笼、红绸带穿梭在府中,将整个府邸装点得喜气洋洋。厨房更是忙得不可开交,准备着迎接侧妃的宴席。这种热闹的景象,与几日前薇尔娜入府时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消息很快传到了西侧的静尘院。
薇尔娜正在院子里练习草原上的刀法。她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劲装,长发高高束起,动作利落干脆,每一刀都带着草原儿女的飒爽与力量。听到院外传来的喧闹声,她停下动作,眉头微蹙。
侍女青禾端着早膳进来,见她脸色不佳,小心翼翼地禀报:"公主,府里都在说……殿下今天要去城外别院,接沈姑娘入府,还说要册封为侧妃。"
薇尔娜手中的短刀"哐当"一声落在地上。她早就料到宋鹤心中有别人,却没想到他会如此迫不及待,甚至连一点掩饰都没有。这无疑是对她这个正妃的公然羞辱。
"知道了。"她弯腰捡起短刀,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,但紧握刀柄的指节却微微泛白。
青禾看着她孤单的背影,心中有些不忍,却也不敢多言。她知道,这位草原公主虽然看起来坚强,但初到异乡,又遭遇如此冷遇,心中必定不好受。
辰时刚过,宋鹤便带着一队人马,浩浩荡荡地出了府,直奔城外的别院。队伍中抬着精致的嫁妆,吹着喜庆的唢呐,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。
"听说了吗?三皇子这是去接沈尚书家的千金入府做侧妃呢!"
"啧啧,这排场,比娶正妃的时候还大呢!那位草原公主也太可怜了。"
"嘘!小声点,小心祸从口出!"
路人的议论声传入宋鹤耳中,他却毫不在意。在他心中,只有即将见到沈皖的喜悦。
与此同时,静尘院的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薇尔娜坐在窗前,看着院外的天空。她想起了草原上的雄鹰,它们自由自在地翱翔,从不受任何束缚。而自己,就像一只被关进笼子里的鸟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自己的地盘上耀武扬威。
"公主,该梳妆了。"青禾轻声提醒,"殿下说,中午要为沈侧妃举办欢迎宴,让您也过去。"
薇尔娜深吸一口气,站起身:"好。"
她没有选择华丽的中原服饰,而是穿上了一件改良过的草原长袍。袍子的颜色是深邃的靛蓝色,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草原花纹,既保留了草原的特色,又不失端庄。她将长发编成一条大辫子,用一根银质的狼头簪固定,脸上只淡淡描了眉,涂了一点唇脂。
镜中的女子,明艳动人,眼神却带着一丝疏离与倔强。她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,更不会因为宋鹤的冷落而自怨自艾。
午时三刻,宋鹤的队伍终于回到了府中。
沈皖坐在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里,身着一身粉色的罗裙,头戴金步摇,妆容精致,看起来柔弱动人。宋鹤亲自下马,小心翼翼地扶她下车,眼神中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。
府门口早已挤满了下人,他们纷纷跪地行礼:"参见殿下,参见侧妃娘娘!"
沈皖羞涩地低下头,依偎在宋鹤身边,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。
薇尔娜站在人群的最前方,作为正妃,她必须亲自迎接。看着眼前郎情妾意的一幕,她的心中没有嫉妒,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这桩婚姻,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。
宋鹤扶着沈皖走到薇尔娜面前,语气平淡地介绍:"薇尔娜,这是沈皖,以后就是你妹妹了。"然后又对沈皖说,"皖儿,这是薇尔娜公主,你要好好侍奉姐姐。"
沈皖抬起头,看向薇尔娜。当她看到薇尔娜那张明艳的脸庞和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时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,但很快便掩饰过去。她屈膝行礼,声音柔柔弱弱:"臣妾沈皖,参见姐姐。姐姐风姿绰约,真是让臣妾大开眼界。"
这番话看似恭敬,实则暗含挑衅。她特意强调"臣妾"的身份,又说薇尔娜"风姿绰约",仿佛在暗示薇尔娜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异族女子。
薇尔娜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。她微微颔首,语气不卑不亢:"妹妹不必多礼。既然入了三皇子府,以后便是一家人了,还望妹妹安分守己,共同维护府中的安宁。"
她的话不软不硬,既表明了自己的正妃身份,也给了沈皖一个警告。
宋鹤见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,便打圆场道:"好了,时辰不早了,宴席已经备好,我们进去吧。"
说完,他便不再看薇尔娜,扶着沈皖率先走进了府中。
薇尔娜看着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,缓缓握紧了拳头。她知道,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,从这一刻起,正式打响了。
欢迎宴设在府中的正厅。厅内张灯结彩,摆满了丰盛的菜肴,丝竹之声不绝于耳。
宋鹤坐在主位上,沈皖坐在他的身侧,两人不时交头接耳,言笑晏晏。薇尔娜则被安排坐在下手的位置,孤零零的一个人,像个局外人。
席间,下人们对沈皖百般殷勤,敬酒的敬酒,夹菜的夹菜,把她当成了真正的女主人。而对于薇尔娜,他们则显得十分冷淡,甚至有些下人还敢在背后指指点点。
"你看那位草原公主,穿得跟个异族野人似的,真丢人。"
"就是,殿下怎么会娶这样一个女人做正妃?还是沈侧妃好看,又温柔又知书达理。"
"小声点,别被她听到了!"
这些话虽然声音不大,但在安静的宴席上,还是清晰地传入了薇尔娜的耳中。她的脸色微微一沉,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。她端起桌上的酒杯,自顾自地喝了起来。
就在这时,坐在沈皖旁边的一位姬妾突然开口说道:"姐姐来自草原,想必骑射功夫一定很厉害吧?不如给我们表演一下,让我们开开眼界?"
这话一出,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薇尔娜身上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,这位姬妾是故意刁难薇尔娜。在这种场合表演骑射,不仅不合时宜,更是对薇尔娜的一种羞辱。
沈皖故作惊讶地说道:"妹妹怎么能这么说?姐姐刚入府,一路劳累,怎么能让姐姐表演呢?"嘴上这么说,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。
宋鹤也看向薇尔娜,眼神中没有丝毫维护,反而带着一丝看热闹的意味。他倒要看看,这个草原公主到底有什么能耐。
薇尔娜放下酒杯,缓缓站起身。她环视了一圈厅内的人,最后将目光落在那位姬妾身上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"这位妹妹说笑了。骑射是草原儿女赖以生存的技能,并非什么表演。而且,在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,舞刀弄枪的,未免太过扫兴了。"
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,掷地有声。
那位姬妾脸色一僵,没想到薇尔娜竟然如此伶牙俐齿。她还想再说什么,却被薇尔娜打断了。
"不过,既然妹妹对草原的事情这么感兴趣,"薇尔娜话锋一转,"那我倒是可以给大家讲讲草原的故事。草原的天空比这里更蓝,草原的草比这里更绿,草原的人们热情好客,不像某些人,只会在背后搬弄是非。"
她说这话的时候,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那位姬妾和沈皖。
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。宋鹤的脸色也沉了下来,他没想到薇尔娜竟然敢在宴会上如此放肆。
沈皖见状,立刻开口打圆场:"姐姐说得对,草原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。臣妾早就听说草原的奶茶很好喝,不知姐姐能不能给我们煮一壶,让我们尝尝鲜?"
她这是想把话题岔开,同时也想让薇尔娜在众人面前做下人做的事情,进一步羞辱她。
薇尔娜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:"妹妹有所不知,煮奶茶需要特定的奶和茶叶,府里未必有。而且,我是三皇子的正妃,不是府里的厨娘,恐怕不能为妹妹煮奶茶。"
她的话直接点明了自己的身份,拒绝得干脆利落。
宋鹤再也忍不住了,他猛地一拍桌子,怒视着薇尔娜:"薇尔娜!你太放肆了!皖儿不过是跟你开玩笑,你竟然如此咄咄逼人!"
薇尔娜抬起头,迎上宋鹤的目光,没有丝毫畏惧:"殿下,我并没有咄咄逼人。我只是在维护自己的尊严,维护草原的尊严。如果殿下觉得我做得不对,那我无话可说。"
说完,她便转身离开了正厅,留下满厅尴尬的人和愤怒的宋鹤。
回到静尘院,青禾担忧地看着她:"公主,您刚才太冲动了,殿下一定会生气的。"
薇尔娜坐在椅子上,揉了揉眉心:"我知道。但我不能忍气吞声。如果我今天退让了,以后他们只会更加得寸进尺。"
她知道,从今天起,她在三皇子府的日子会更加艰难。但她不会退缩。为了草原,为了自己,她必须坚强地走下去。
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静尘院的灯烛依旧亮着。薇尔娜看着跳动的烛火,眼神中充满了坚定。这场战争,她不会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