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谓契合,从不是复刻,而是棱角与缝隙的刚好咬合。
——题记
秋分刚过,夜就沉得格外早。
陈奕恒走出学校时,风卷着银杏叶擦过脚踝,凉丝丝的。路灯刚亮起来,昏黄的光把树影拉得老长,像谁在地上拖曳着半干的墨痕。
这是他来到重庆的第三年。
重庆的秋天,总带着点山城特有的慵懒与泼辣,像被嘉陵江的水汽浸过,又被坡坎上的阳光晒得暖烘烘的。
江北区的滨江路上,晚风带着江水的潮气扑在脸上,不冷,反倒润得很。
远处的跨江大桥亮着灯,像一条发光的腰带系在暮色里,桥下的江水比夏天时缓了些,拍着岸堤的声音,混着岸边茶馆里飘出的川剧唱腔,慢悠悠地,把秋天的日子拉得很长。
这里的秋从不是肃杀的,早把暖与凉、闹与静,都揉进这高低错落的街巷里了。
重庆和英国比起来,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调色盘,一个浸在湿润的烟火气里,一个浮在清冷的雾霭中,连风里卷着的味道都各有乾坤。
重庆的秋是热烈与温润交织的,英国的秋是清冷与疏朗并存。
他莫名的怀念起在英国的日子了。
突然,一道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安静,
“站这干嘛呢,为啥不回家啊?”
陈浚铭背着书包,疑惑的看着站在学校门口一动不动的人。
陈奕恒看到是他,眼里满是温柔,
“我在等我爸来接我。”
“要不坐我家车?”
“不用了,我爸应该快到了。”
陈浚铭“哦”了一声,
“那你慢慢等吧,我先走喽,明天见,拜拜!”
“拜拜。”
陈奕恒见他走后,又恢复了惯常的严肃。
时间过的真快,
记得刚转到羽林高中的时候,班里的同学因为他是英国华裔都对他充满着偏见。
陌生的城市,陌生的环境,陌生的人群。
但这一切并没有让他沉湎于孤独的阴霾。
没人和他玩,他就沉浸于课本。而英语,是他无需刻意费力就能轻松驾驭的优势。
从小在英国生活的经历,让英语像母语般融入了他的日常。
这份与生俱来的语言优势,在考试中成了最稳妥的加分项,像是为他的努力再添了一份从容的底气。
月考成绩出来的那天,他的名字被红笔圈在榜单的最顶端,像枚突兀的印章。
他发现,一开始对他冷眼旁观的同学们,突然变得热情如火,
可他不需要这些虚情假意的客套。
这种被喧嚣包裹的孤独,一直延续到高二开学的那个九月。
桂花的甜香漫进走廊时,他正蹲在楼梯口捡散落的粉笔头。一只手突然伸过来,指尖沾着点灰,却稳稳地按住了即将滚远的那支白色粉笔。
“你是不是也觉得三楼的粉笔总爱跳楼?”对方的声音像刚拆封的汽水,带着点气泡炸开的清爽,
他抬头时,看见对方校服领口别着歪歪扭扭的校徽,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棂,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最吸引他的,还是那双清澈如流水般的眼睛,好干净。
那一刻,风里的桂花香突然变得具体起来,混着少年身上淡淡的肥皂味,钻进了他心里某个一直空着的角落。
他后来想,或许真心朋友的出现,从不需要什么盛大的铺垫,就像此刻,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,就足以敲开他守了一年的门。
“陈浚铭”这三个字,成了他青春里刺破阴霾的一束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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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浚铭点开视频通话。
“嘟…嘟…”
没响两声就被接起来了。
屏幕里突然撞进陈奕恒半湿的脸,发梢还在往下滴水,顺着下颌线滑到脖颈。
大概是刚擦完头发,手里还攥着条皱巴巴的毛巾,看见镜头里的陈浚铭,眼睛弯了弯。
陈浚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单,镜头晃了晃,“你干嘛呢?”
陈奕恒对着镜头偏了偏头,抬手把毛巾搭在肩上,另一只手捋了把头发。
“刚洗完澡。”声音里带着点刚洗完澡的慵懒。
他看向镜头里的他,“咋了啊?”
陈浚铭回过神,随后说道:“奥,明天下午一起打球啊?”
“好。”
他顿了顿,“那……明天见。”
“明天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