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

卫生站的观察室重归宁静，点滴瓶里的药液不紧不慢地滴落，希宇的呼吸变得均匀，仿佛方才那通充斥着恶意的电话只是幻觉。

可可维持着环抱他的姿势，一动不敢动，生怕惊扰了他难得的安睡。目光低垂，长久地流连在他安静的睡颜上。阳光透过窗户，照亮他脸上细小的绒毛，也清晰地照亮了他搭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。

手腕纤细，皮肤苍白，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。

而就在那手腕内侧，一圈明显的红紫淤痕刺目地盘踞着。那是那天，在她以为他是残忍投毒者时，带着愤怒和“正义”的力道，用冰冷的金属手铐狠狠箍上去留下的印记。

几天过去，淤痕未消，反而在边缘处，有几处破皮的地方非但没有愈合，反而微微红肿起来，甚至隐约能看到一点黄白色的脓点。

化脓了。

可可的呼吸猛地一窒，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，疼得发麻。

那天他该有多痛？不只是手腕上的痛，还有被误解、被粗暴对待、眼睁睁看着小刺猬死去的惊惧和绝望。可她当时被怒火和先入为主的观念蒙蔽了双眼，只看到了“凶手”的标签，完全忽略了他眼中那份不似作伪的恐惧和痛苦。

而现在，这伤痕不仅刻在他的手腕上，更像一记滚烫的烙印，狠狠烙在了她的心上。愧疚和心疼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，缠绕得她几乎无法呼吸。

她怎么会……她怎么能……对他做出这样的事？

即使那时她并不知道他是谁，不知道那背后的真相，但这伤害已然造成，并且因为此刻他全然的无辜和依赖，而显得更加不可饶恕。

她的尾巴无力地垂落，耳朵也耷拉下来，翡翠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懊悔和痛楚。

她极其小心地、用最轻柔的力道，托起他那只受伤的手腕，仿佛捧着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。指尖微微颤抖，却不敢真正触碰到那化脓的伤口。

必须立刻处理。

她抬起头，看向值班的护士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：“护士小姐，麻烦您……能不能给他处理一下手腕上的伤？好像……感染了。”

护士走过来，看清那明显的铐痕和化脓的伤口时，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了然，但她什么也没问，只是点了点头，很快取来了消毒药水、棉签和药膏。

当沾着消毒水的棉签即将触碰到伤口时，可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。

即使是在睡梦中，冰凉的刺激和细微的痛感还是让希宇不安地蹙起了眉，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，手下意识地想往回缩。

“乖，不怕，马上就好了，姐姐在……”可可立刻将他搂得更紧，低下头，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贴着他汗湿的额角，不断地低声安抚，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。

她的尾巴也焦急地绕上来，温暖柔软的尾尖轻轻扫过他没有受伤的手臂，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。

或许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，希宇渐渐停止了挣扎，只是鼻息间还带着委屈的抽气声，任由护士小心地为他清理伤口、涂抹药膏、最后用干净的纱布轻轻包裹起来。

整个过程，可可的心都像被放在慢火上煎烤。每一下擦拭，都像是在擦拭她自己的过错。

包扎完毕，护士轻声交代：“注意保持干燥清洁，每天换药，别再碰着了。”

“谢谢您，我会注意的。”可可低声道谢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只被白色纱布包裹住的手腕。

她重新调整姿势，让希宇睡得更安稳，然后小心翼翼地、珍重万分地托起他那只受伤的手，低下头，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纱布上方没有受伤的皮肤上。

微凉的触感传来，带着药膏淡淡的气味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她用气声喃喃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，滚烫的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滴落，渗进他病号服的袖口，留下深色的圆点。

“以后……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。”

“再也不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