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

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，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块。希宇还在熟睡，呼吸均匀，脸颊透着睡饱后的红润。可可先醒了，她保持着被他枕着胳膊的姿势，一动不动，目光温柔地流连在他安静的睡颜上。

她的手指无意识地、极轻地拂过他散落在额前的碎发，然后顺着他的脸颊轮廓，慢慢滑到肩膀。就在他右上臂靠近肩膀的地方，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处明显的异样——一道长长的、凸起的疤痕，触感坚硬，与周围光滑的皮肤截然不同。

她的心猛地一沉。

借着微光，她小心地掀开被子一角，看清了那道疤。差不多六厘米长，一厘米宽，颜色比周围皮肤浅，像一条丑陋的蜈蚣，狰狞地趴在他清瘦的手臂上。这绝不是普通的磕碰伤。

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。

等到希宇自然醒来，懵懵懂懂地揉着眼睛，被可可照顾着洗漱完毕，坐在餐桌前准备吃她做的简单早餐时，可可状似无意地，用最轻柔的语气问道：

“希宇，姐姐昨天不小心碰到你胳膊这里了，”她指了指自己右上臂对应的位置，“这里是不是以前受过伤呀？还疼不疼？”

希宇拿着勺子的手顿住了。他顺着可可指的方向，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臂，然后又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视线，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恐惧和慌乱。他低下头，嘴唇抿得紧紧的，整个人都缩了起来，刚才那点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。

可可的心揪紧了。她注意到，希宇躲闪的目光，最后下意识地、飞快地瞟了一眼——厨房的方向。

厨房？刀？！

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击中可可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。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不能吓到他。

“希宇……”她试着再问，声音放得更缓。

但希宇已经用力地摇头，把脸埋得更低，用沉默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墙，拒绝再谈论这个话题。

可可知道问不下去了。她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，若无其事地哄着他吃完早餐，然后决定带他去警队食堂换换环境，也许在人多一点、氛围轻松点的地方，加上队友们的帮助，能让他放松一些。

喵警队的食堂宽敞明亮，这个时间点已经有不少换班下来的猫娘队员在吃饭，叽叽喳喳，充满了活力。希宇一开始有些拘谨，紧紧挨着可可，但看到那些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，以及她们友善（甚至因为好奇而过分热情）的笑容，他紧绷的神经似乎稍微松弛了一点。

可可给希宇拿了他可能爱吃的软糯点心和牛奶，和几个关系亲近又细心的队友使了个眼色，大家心领神会，围坐过来，没有刻意追问，只是像聊天一样，说着轻松的话题，偶尔逗逗希宇，给他看手机里可爱的小动物视频。

气氛渐渐热络起来，希宇捧着温热的牛奶，小口喝着，眼神里的戒备少了许多。

这时，一个队友装作不经意地，指着自己手臂上一个小时候淘气留下的浅疤，笑着说：“你看我这儿，小时候爬树摔的，可疼了！希宇有没有哪里不小心受过伤呀？肯定也很疼吧？”

另一个队友立刻接话，语气带着夸张的同情：“对啊对啊，受伤最难受了。希宇要是哪里疼，一定要告诉姐姐们，姐姐们帮你吹吹就不疼了。”

大家你一言我一语，营造出一种安全、被关怀的氛围。

希宇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，他抬起头，看看这个姐姐，又看看那个姐姐，最后目光落在可可满是鼓励和温柔的脸上。他嘴唇嚅动了几下，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。

食堂的喧闹似乎远去了，所有人的目光都温柔地聚焦在他身上，等待着他。

终于，他极其轻微地、几乎听不见地开了口，声音带着颤音：

“爸爸……妈妈……吵架……”他断断续续地说，眼神因为恐惧而有些空洞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场景，“……刀……亮亮的……妈妈哭了……我……我去……然后……疼……”

他说不下去了，身体开始发抖，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进牛奶杯里。

但仅仅这几个词，已经足够拼凑出那个血腥而残忍的真相。

可可和队友们瞬间明白了。那不是意外，不是磕碰。那是家暴！是那个畜生父亲在殴打妻子时，年幼的希宇试图去保护妈妈，却被挥来的刀砍中了手臂！

可可猛地闭上眼，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，疼得无法呼吸。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：无助的母亲，暴戾的父亲，还有冲上去想保护妈妈、却被利刃伤害的幼小希宇……

她伸出手，将浑身颤抖的希宇紧紧搂进怀里，其他队友也立刻围上来，轻声安慰着，用温暖的身体语言告诉他，现在安全了。

可可的下巴抵着希宇柔软的发顶，翡翠色的猫眼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怒火和心痛。

那道伤疤，不仅仅刻在他的手臂上，更是刻在了他的灵魂里。

而这一次，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，有机会在他身上留下新的伤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