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九章

夜深人静，房间里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。可可已经睡熟，但长期的警觉让她对希宇的动静异常敏感。忽然，她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颤抖着、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度，摸索着按在了她的腹部。

她立刻惊醒，借着微弱的夜灯，看到希宇紧闭着双眼，眉头死死拧在一起，额头上全是冷汗，身体正无法控制地剧烈发抖。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、破碎的呜咽，断断续续地呓语：

“不……不要……”

“肚子……胀……”

“……小花……痛……”

“不要离开……不要走……求求你……”

可可的心猛地一沉！她起初以为希宇是梦到了这一世初见时，被她误解铐住的场景。她的尾巴立刻温柔地、带着安抚意味地卷上他那只按在自己腹部、冰凉颤抖的手腕，试图用毛茸茸的温暖驱散那冰冷手铐的记忆。

然而，希宇接下来的梦话，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，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！

“肚子……胀……”？

“小花……痛……”？

这几个词，瞬间与白天在百福庵涌起的回忆、以及那位邻居阿姨更早之前的叙述，严丝合缝地对上了！

那位阿姨曾带着心疼和无奈说过：

“……那段时间（小花猫传腹初期），希宇就跟魔怔了一样，天天都要用手去摸小花的肚子，紧张得不得了，就怕里面有水（腹水）。那猫（小花）那时候其实已经不舒服了，肚子碰一下就会疼……希宇一摸，它疼得受不了，有时候就会……就会回头咬希宇一口……”

“希宇那孩子，被咬了也不松手，也不怪猫，就是一边掉眼泪一边继续轻轻摸，嘴里不停说‘小花不怕，不摸了不摸了……’，然后自己跑到一边去吐，或者拉肚子……他是真的怕啊，怕小花像他妈一样……”

原来……原来希宇此刻在梦中，正清晰地重温着那段最残酷的记忆！

他梦见他正在检查小花的腹部，而小花因为疼痛，再次咬了他！所以他会哭喊着“不要……痛……”，那不仅仅是心疼小花的痛，更是被所爱之物伤害时，那种混杂着疼痛、委屈和更深恐惧的哀鸣！而他紧紧按住可可腹部的手，那颤抖和力度，正是他当年想要确认、却又害怕确认那份致命疾病的、绝望的挣扎！

可可的眼泪瞬间涌出，心碎成了千万片。

她终于知道了！知道了她那无知无觉的前世，在病痛折磨下，竟然曾如此深刻地伤害过这个用生命爱着她的男孩！她（小花）居然咬了希宇！在他最恐惧、最需要安抚的时候，用疼痛回报了他的关切！

而希宇，即使被咬，即使害怕到呕吐拉稀，也从未停止过爱，从未停止过试图去拯救。

这份认知带来的愧疚和心痛，几乎要将可可撕裂。她终于明白了希宇那句“替姐姐难受”背后，究竟包含了多少未能言说的委屈和创伤。

她不再仅仅是用尾巴缠绕他的手腕，而是整个转过身，将希宇那只依旧按在她腹部、冰冷颤抖的手紧紧握住，然后用力地、将他整个人连同他的噩梦一起，深深地拥入自己温暖柔软的怀抱里。

“不痛了……希宇，不痛了……”她哽咽着，声音破碎不堪，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希宇的颈窝，“姐姐在这里……肚子不胀，一点也不痛……你再摸，随便摸，姐姐永远不会咬你……永远不会再离开你了……”

她引导着他的手，在自己平坦柔软的腹部轻轻移动，用实实在在的健康触感，去覆盖他梦中那可怕的、充满腹水和疼痛的记忆。

“你看，是软的，是暖的……没有病，什么都没有……姐姐很健康，会永远陪着希宇……”

在这个泪水浸透的深夜里，可可仿佛穿越了时空，紧紧拥抱住了那个被小猫咬伤后，独自躲在角落恐惧哭泣的小男孩，用今生的拥抱与誓言，去抚平前世留下的、最深最疼的那道齿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