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雨总下得缠绵，像扯不断的线。聂咩中学的香樟树落了满地枯叶，被雨水泡得发潮，踩上去黏黏的，没了往日的脆响。苏清软抱着那本写满错题思路的笔记本，站在教学楼三楼的走廊里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扉页上“清软，别着急”那行小字，目光却死死盯着窗外的雨帘——这已经是江亦舟第三次“放鸽子”了。
前一天下午的场景还清晰地映在脑子里。她攥着标满红圈的数学题，在教室后门等了江亦舟整整十分钟，直到其他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，才敢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。他当时正低头刷着手机，屏幕的光映在他带笑的桃花眼上，显然是在跟谁聊天。
“班长，”她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，“周末……你有空吗？我还有几道题，想请教你。”
江亦舟的手指顿了顿，没抬头，只是漫不经心地“嗯”了一声，视线还黏在屏幕上：“行啊，周日上午九点，图书馆门口见。”
就这简单的一句话，让她心里的阴霾瞬间散了大半。她甚至忘了计较他没抬头看她，忘了他语气里的敷衍，只攥着习题册，像揣着颗刚烤好的糖，脚步轻快地回了宿舍。那天晚上，她把想问的题又重新理了一遍，每道题旁边都写了自己的思路困惑，怕耽误他时间；还特意找出了之前买的、一直没舍得送的钢笔——笔杆是他喜欢的深蓝色，上面刻着细碎的星光纹，是她上次逛文具店时，听他跟许瑶提过一嘴“想要支好看的钢笔”。
周日早上，天还没亮她就醒了。对着镜子换了三套衣服，最后选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——林小晓说过，这个颜色衬得她皮肤白，能让人一眼注意到。她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图书馆门口，手里攥着那支钢笔，怀里抱着习题册和顾楚给的笔记本，站在雨棚下等。
雨丝斜斜地飘着，打湿了她的发梢，有点凉。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冷，只是盯着图书馆门口的路，心里数着时间：八点四十、八点五十、八点五十五……九点整的时候，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，却始终没出现江亦舟的身影。
她拿出手机，犹豫了很久，才给江亦舟发了条消息：“班长，我到图书馆门口了，你什么时候来呀？”
消息发出去，像石沉大海，没半点回音。她站在雨棚下，看着雨越下越大，把路面浇得发亮，心里的期待一点点往下沉。她安慰自己：他可能睡过头了，可能手机没电了，可能临时有事……可等到十点，等到雨棚下的积水都积成了小水洼，江亦舟还是没来，消息也没回。
她抱着怀里的东西，慢慢往回走。雨丝打在脸上，凉得像冰，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，自己站了一个多小时，腿都麻了，针织衫的袖口也被飘进来的雨打湿了，黏在胳膊上，很不舒服。路过校门口的奶茶店时，她看到玻璃窗里映出自己的样子——头发乱蓬蓬的，眼睛红红的，手里还攥着那支没送出去的钢笔，像个笑话。
回到宿舍，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，没哭，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，像被人挖走了一块。直到下午三点多，手机才“叮”地响了一声，是江亦舟的消息：“不好意思啊，昨天跟许瑶约了去看画展，忘了跟你说，下次吧。”
没有歉意的语气，没有解释，甚至连“抱歉”都带着敷衍。苏清软盯着那条消息，手指把屏幕都捏得发烫。她忽然想起前两次被放鸽子的理由——第一次说“帮许瑶搬文艺汇演的道具”，第二次说“陪许瑶去买晚会的裙子”，这次是“跟许瑶去看画展”。原来在他心里，她的等待、她的认真，从来都比不上许瑶的一句话。
她把那条消息删掉，又把江亦舟的聊天框设成了“免打扰”，然后抱着顾楚给的笔记本，坐在书桌前，看着扉页上的字，眼泪终于掉了下来。不是因为被放鸽子的委屈，而是因为自己的执迷不悟——明知道他心里没有自己，明知道他的“有空”只是随口应付，却还是一次次抱着希望靠近，最后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。
周一一早，苏清软顶着肿肿的眼睛去了教室。刚坐下，林小晓就凑过来，压低声音说：“清软，你听说了吗？周末江亦舟跟许瑶去看画展了，听说还送了许瑶一支超好看的钢笔！”
苏清软的心猛地一揪，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——那支深蓝色的钢笔，还被她放在口袋里，没送出去。她扯了扯嘴角，想笑，却比哭还难看：“哦，是吗？挺好的。”
“你不难过啊？”林小晓有点惊讶，“之前你不是还……”
“不难过了。”苏清软打断她，拿起数学课本翻开，声音很轻，却带着点前所未有的坚定，“我想通了，不值得。”
林小晓看着她认真的侧脸，没再说话，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，以示安慰。苏清软盯着课本上的公式，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——她以为“想通了”就是结束，却没想到，江亦舟的“利用”还没停。
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，自由活动时，苏清软正坐在操场的看台上背单词，江亦舟忽然走了过来，在她身边坐下。阳光落在他身上，把他的白衬衫照得有点透，腕间的银链还是晃得人眼晕。
“苏清软，上周日的事不好意思啊，确实忘了。”他开口，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温和，“你那几道数学题，什么时候有空，我帮你讲。”
苏清软的心颤了一下——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，可听到他主动提起，还是忍不住有点动容。但很快，她就想起了那个淋雨等待的上午，想起了他消息里的敷衍，她把手里的单词本攥紧，摇了摇头：“不用了，班长，我已经问过别人了。”
江亦舟愣了一下，显然没料到她会拒绝。他挑了挑眉，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诧异：“问别人了？谁啊？”
“顾楚。”苏清软没隐瞒，声音很平静，“他数学好，讲得也清楚。”
她能明显感觉到，江亦舟的脸色沉了一下。他没再提讲题的事，反而话锋一转：“对了，下周三是许瑶的生日，我想给她准备个惊喜，你能不能帮我个忙？”
苏清软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，疼得有点麻。她转头看他，他的桃花眼里带着点期待，和之前让她帮忙搬吉他时一模一样——从来都不是因为“在意她”，只是因为“她好用”。
“我没空。”她站起身，手里的单词本差点掉在地上，“我还有事，先走了。”
说完，她没再看江亦舟的表情，转身就走。脚步有点急，像在逃离什么。她能感觉到背后江亦舟的目光，带着点惊讶和不悦，可她一点都不想回头——她累了，不想再做他和许瑶感情里的“工具人”了。
走到操场门口时，她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。抬头一看，是顾楚，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，其中一瓶还是她常喝的蜜桃味。
“怎么跑这么急？”顾楚扶住她的胳膊，眼里带着点担忧，“脸色怎么这么白？”
“没事。”苏清软摇摇头，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，指尖触到熟悉的温热，心里忽然有点发酸，“就是有点累。”
顾楚没追问，只是陪着她慢慢往教学楼走。阳光透过香樟树的缝隙洒下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，两人的影子偶尔交叠在一起，苏清软看着，心里忽然觉得安稳了点——原来不用刻意追逐，也能有温暖的影子陪着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苏清软真的不再围着江亦舟转了。她按时上课，认真做题，课间操时不再盯着前排的身影，晚自习也不再找理由跑到班委座位旁。她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学习上，偶尔和林小晓聊聊天，或者跟顾楚讨论数学题——顾楚讲题很耐心，会把每个步骤拆解开，直到她听懂为止，不像江亦舟，总是讲得很快，好像多耽误一秒都是浪费。
她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，却没料到，江亦舟会因为她的“不配合”，故意制造误会。
周三下午，许瑶的生日。苏清软刚上完自习课，准备回宿舍，就被江亦舟堵在了教学楼的拐角。他手里拿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，脸色不太好看。
“苏清软，你到底什么意思？”他的语气带着点质问，“让你帮个忙都不肯，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？”
苏清软皱了皱眉，觉得有点莫名其妙：“我只是没空，怎么就对你有意见了？”
“没空？”江亦舟冷笑一声，把礼盒塞到她手里，“我不管，这个礼物你帮我送到许瑶宿舍楼下，就说是你送的——不然她肯定会觉得我没用心。”
苏清软的手指触到冰凉的礼盒，像触到块冰。她没想到江亦舟会这么过分，居然让她替他送礼物。她把礼盒推回去，语气很坚定：“我不送，要送你自己送。”
两人正僵持着，许瑶忽然从走廊那头走过来，看到他们手里的礼盒，眼睛立刻红了。她没等苏清软解释，就带着哭腔对江亦舟说：“亦舟，我就知道你心里没有我，你居然让苏清软替你送礼物……”
“不是的，瑶瑶，你听我解释……”江亦舟赶紧走过去，扶住许瑶的肩膀，回头却瞪了苏清软一眼，眼神里满是指责，“都怪你，非要推来推去，让瑶瑶误会了！”
苏清软愣在原地，看着江亦舟温柔地安慰许瑶，看着许瑶哭红的眼睛，看着周围渐渐围过来的同学——他们的目光里带着好奇、带着揣测，好像她才是那个破坏别人感情的坏人。
她想解释，想大声说“是江亦舟让我替他送的”，可话到嘴边，却被江亦舟的眼神堵了回去。他的眼神里带着威胁，像在说“你要是敢解释，我就让所有人都讨厌你”。
就在这时，顾楚从外面走进来，看到围在一起的人群，又看到苏清软委屈的样子，立刻快步走过来。他挡在苏清软身前，看着江亦舟，语气很沉：“发生什么事了？你围着她干什么？”
“不关你的事。”江亦舟皱眉，显然不喜欢顾楚插手，“这是我和苏清软、许瑶之间的事。”
“她是我朋友，就关我的事。”顾楚转头，看向苏清软，眼里带着担忧，“你没事吧？要不要跟我走？”
苏清软看着顾楚宽厚的背影，看着他眼里的信任，眼泪差点掉下来。她点点头，刚想跟着顾楚走，就听许瑶哭着说：“顾楚，你别护着苏清软了，她明明知道亦舟喜欢我，还故意拿着亦舟给我的礼物，想让我误会……”
“我没有！”苏清软终于忍不住开口，声音带着点颤抖，“是江亦舟让我替他送的，我不肯，他才……”
“你胡说！”江亦舟立刻打断她，语气很激动，“我明明是让你帮我拿一下，你却故意在瑶瑶面前装样子，就是想破坏我们！”
周围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，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苏清软身上。她看着江亦舟颠倒黑白的样子，看着许瑶哭红的眼睛，忽然觉得特别无力——原来在他心里，她不仅是“工具人”，还是可以随意抹黑的“坏人”。
“够了。”顾楚的声音冷了下来，他转头看着江亦舟，眼神里带着怒意，“你是不是男人？自己做的事不敢承认，还要怪到别人头上？”
说完，他没再看江亦舟和许瑶，也没管周围的议论，拉着苏清软的手腕，径直穿过人群，往教学楼外走。苏清软被他拉着，脚步有点踉跄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，砸在顾楚的手背上，有点烫。
两人一直走到操场的香樟树下，顾楚才松开手。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，递给她，声音放得很轻：“别哭了，不值得。”
苏清软接过纸巾，擦着眼泪，哽咽着说：“顾楚，我真的没有……我没有想破坏他们，是他让我替他送礼物，我不肯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顾楚打断她，眼神很认真，“我相信你，不管别人怎么说，我都相信你。”
这简单的一句话，像道暖流，瞬间冲垮了苏清软心里的防线。她再也忍不住，扑进顾楚的怀里，放声哭了出来——所有的委屈、所有的不甘、所有的狼狈，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。
顾楚僵了一下，然后轻轻抬起手，拍了拍她的背，动作很轻，像在安抚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。他望着头顶的香樟树，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——他多想告诉她，从飞机上第一眼看到她开始，他就把她放在了心里；多想告诉她，他做的所有事，都不是“朋友间的帮忙”，而是藏不住的喜欢；可他不敢，他怕现在说出来，会让她觉得是同情，是趁虚而入。
苏清软哭了很久，直到眼泪哭干了，才慢慢从他怀里退出来。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，小声说：“对不起，把你的衣服哭湿了。”
“没事。”顾楚笑了笑，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味的奶糖，递给她，“吃颗糖，甜一甜，就不难过了。”
苏清软接过糖，剥开糖纸放进嘴里，熟悉的甜味在舌尖散开，心里的苦味好像真的淡了点。她看着顾楚，忽然发现，自己好像早就习惯了他的存在——习惯了他递来的温热奶茶，习惯了他整理的错题本，习惯了他在她难过时递来的纸巾和奶糖。
“顾楚，”她忽然开口，声音很轻，“你是不是……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啊？”
顾楚的心跳漏了一拍，他看着她的眼睛，那里面还带着未干的水汽，像含着两颗星星。他喉结动了动，差点就说出“不是，我只对你这么好”，可最后，还是改成了笑着摇头：“哪有，就是朋友间互相帮忙嘛。”
苏清软没再追问，只是低下头，看着手里的糖纸，心里却悄悄冒出个念头：如果……如果他只对自己这么好，就好了。
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就被她压了下去。她刚从一段错认的心动里走出来，不敢再轻易相信别人的好，更不敢再轻易动心——她怕自己又像之前一样，把别人的“友情”错当成“喜欢”，最后又弄得一身狼狈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因为“礼物误会”，班里的同学看苏清软的眼神都带着点异样。有人说她“抢别人男朋友”，有人说她“心机重”，连之前和她玩得还不错的几个女生，都渐渐疏远了她。只有林小晓还像以前一样，每天陪着她，替她打抱不平：“那些人根本不知道真相，清软，你别理他们！”
苏清软嘴上说着“我没事”，心里却还是有点难受。她开始变得沉默，不再主动和同学说话，下课也总是坐在座位上做题，只有在和顾楚讨论题目时，才会露出一点笑容。
顾楚看在眼里，急在心里。他想帮她解释，可江亦舟和许瑶早就把“真相”扭曲了，没人愿意相信他的话。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陪着她——每天早上帮她带早餐，避开香菜；每天晚自习结束，陪她走回宿舍，赶走那些窃窃私语的同学；每天给她带一颗草莓味的奶糖，让她知道，还有人在乎她。
可他没料到，自己的这份“守护”，会被苏清软当成“同情”。
周五下午，苏清软正在教室里做题，顾楚忽然走过来，把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放在她桌上：“给你的。”
“这是什么？”苏清软抬头，有点疑惑。
“你上次不是说，数学课本的封面破了吗？我给你买了个书皮，刚好是你喜欢的蓝色。”顾楚笑着说，眼神里带着点期待。
苏清软看着那个蓝色的书皮，陷入了沉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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