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,401宿舍。
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一片暖橘色,却驱不散某种无形的冰冷。王猛不在,据沈万宁“无意”透露的消息,他大概是去找刘锐“商讨大计”了。李轩坐在自己的上铺,戴着耳机,眼神却时不时飘向门口,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——是那个“宁神花苞”。
墨渊推门而入,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衣,神情淡漠。他先是看了一眼明显紧张起来的李轩,目光并未停留,随即转向坐在书桌前,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阿赫。
阿赫感受到视线,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,但没有立刻回头。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,冰冷、锐利,如同实质般落在他后颈上,带着一种审视和……警告。
墨渊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到自己靠窗的床位,而是迈步,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阿赫的桌旁。他的影子投在阿赫的键盘上,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。
李轩在上铺几乎屏住了呼吸,悄悄把耳机音量调小。
阿赫终于无法再无视,他缓缓转过头,对上了墨渊那双毫无温度的金色竖瞳。魔族血统带来的冷静让他表面上维持着镇定,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内心的戒备。
“有事?”阿赫的声音带着魔族特有的冷峭,试图掌握主动权。
墨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。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阿赫,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,直抵灵魂深处。宿舍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连窗外归巢的鸟鸣都显得格外刺耳。
矛盾与张力在无声中攀升。
几秒后,就在阿赫几乎要按捺不住再次开口时,墨渊才用他那特有的、低沉而清晰的嗓音,缓缓吐出了一句话,声音不大,却像冰锥一样凿进阿赫的耳膜:
“狼族和蛇族的战争,是他们的宿怨。”
他刻意强调了“狼族”和“他们”,将阿赫的魔族身份清晰地剥离出来。
这句话让阿赫目光微闪。墨渊继续看着他,金色的竖瞳里没有丝毫波澜,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:
“你身上流着一半魔族的血。魔族,懂得审时度势。”
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阿赫的核心!魔族天性中的现实与利益至上被直接点明。这是在提醒他,不要被王猛(狼族)的仇恨和冲动裹挟,要用魔族的思维方式来判断局势。
紧接着,墨渊的话锋带着冰冷的重量,直击要害:
“跟着蠢货的首领,是魔族最不齿的愚蠢。”
“蠢货的首领”——这几乎是指着鼻子在说王猛(以及他背后的刘锐)不堪大用,成事不足败事有余!
阿赫脸上的冷静面具终于彻底碎裂,闪过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愠怒和更深层次的震动。墨渊不仅看穿了他的混血身份,更精准地剖析了他的处境和魔族的心态!
说完这三句话,墨渊不再多看脸色变幻不定的阿赫一眼,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转身走向自己的床位,拿起一本书,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。
阿赫被墨渊那句“蠢货的首领”彻底激怒,魔族血统里的桀骜冲破了冷静的伪装,他猛地站起身,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“少在这里对我说教!”阿赫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,眼神锐利地盯住墨渊,“你不就是想让我背叛王猛,加入你的队伍吗?装什么清高!”
这话吼出来的瞬间,阿赫自己就愣了一下,意识到情急之下说漏了嘴——“背叛王猛”、“加入你的队伍”,这无异于间接承认了他们之间存在一个针对墨渊的“队伍”和计划。
墨渊原本已经拿起书,闻言,动作顿住。他缓缓抬起头,那双金色的竖瞳里没有丝毫被顶撞的怒意,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、如同猎手看到猎物踩入陷阱般的了然。
他合上书,身体微微后靠,姿态甚至显得有些慵懒,但眼神却愈发锐利。
“我还什么都没说呢,”墨渊的声音平缓,带着一种戏谑的冰冷,“就已经把你从洞里引出来了?”
他微微偏头,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剖析着阿赫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乱。
“果然是,做贼心虚。”
“你!”阿赫气结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却无法反驳。
墨渊却没有继续追击,反而语气一转,带着一种近乎宽容的冷漠:“不过,我也尊重你的选择。”
这突如其来的“尊重”让阿赫一怔,心中非但没有放松,反而警铃大作!他了解墨渊,这人绝不可能轻易罢休!
果然,墨渊不再看他,而是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,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。然后,他将手机屏幕转向阿赫,按下了播放键。
一段清晰的录音在寂静的宿舍里回荡起来——
【王猛的声音(压低,带着兴奋):“……阿赫那边没问题,他虽然没明说,但意思到了,肯定站在我们这边!等墨渊那小子‘虚弱’的时候,我们里应外合……”】 【刘锐的声音(模糊,但能听出):“……那就好!到时候……(一阵含糊的狞笑)”】
录音很短,到此戛然而止。
阿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!这录音……这分明是前几天王猛和刘锐在外面打电话时,他隐约听到的对话!怎么会……怎么会落到墨渊手里?!王猛这个蠢货!打电话都不知道避开人吗?!
看着阿赫瞬间惨白的脸色和难以置信的眼神,墨渊收回手机,语气依旧平淡,却抛出了一枚更具杀伤力的炸弹:
“你猜,这是谁发给我的?”
他微微前倾身体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致命的诱导性,目光扫过一眼上铺已经吓傻的李轩,然后重新锁定阿赫:
“提醒你一下。” “我已经排除李轩了。”
轰——!
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阿赫脑海里炸开!
不是李轩!排除了最胆小、最不可能主动告密的李轩!那会是谁?!王猛自己?不可能!刘锐?更不可能!难道……难道他们这个小团体里,还有第四个人?或者说……墨渊在宿舍里,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耳目?!
未知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阿赫。信任彻底崩塌!他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谜团和陷阱之中,原本以为稳固的同盟,从内部开始变得疑点重重,危机四伏。
墨渊不再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看着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,看着那强装的镇定土崩瓦解,看着魔族引以为傲的理智在巨大的信息差和未知的恐惧中摇摇欲坠。
攻心为上。墨渊没有逼迫,他只是撕开了一道怀疑的口子,然后,任由猜忌和恐惧在阿赫的内心疯狂滋长。
这无声的审判,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具威力。阿赫站在原地,冷汗,终于顺着额角滑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