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鹰兽人抓走的画面如同最残酷的刑罚,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。巨大的悲伤、自责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他看着苏澜阿姨那双充满希冀和逐渐被恐慌侵蚀的眼睛,泪水瞬间决堤。
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喉咙却像是被堵住,只能发出破碎的、充满绝望的呜咽。最终,他用尽全身力气,才从齿缝间挤出那几个让他心胆俱裂的字:
“苏澜阿姨……晚萤……晚萤她被……被鹰兽人……抓走了……对不起……我没能……保护好她……”
话音落下,他看着苏澜阿姨脸上那瞬间褪尽血色的绝望,和她眼中骤然碎裂的光芒,只觉得自己的心脏,也跟着一起碎成了千万片。
小冥朔那带着哭腔的、绝望的告解,像是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苏澜的心上。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,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,那双总是温柔沉静的眼眸中,希冀的光芒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,骤然熄灭,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与冰冷。
“晚萤……被抓走了……鹰兽人……” 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,每一个字都像是淬毒的冰棱,扎进她的心脏。她唯一的女儿,木灵族未来的希望,竟然在她未能守护的地方,被……
巨大的悲痛和自责几乎要将她击垮。她甚至能想象到女儿被抓走时该有多么恐惧,多么无助……
然而,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,一名身上带着伤、满脸烟尘的木灵族战士踉跄着冲了过来,声音嘶哑地喊道:“族长!不好了!东边……东边防线沦陷了!猎豹族的主力突破进去了!”
东边!
苏澜猛地抬起头,瞳孔骤缩!东边,那是木灵族核心聚居地,是生命古树所在的方向,是大部分来不及撤离的族人,尤其是老弱妇孺最后的庇护所!
女儿刚刚被掳,家园又即将倾覆!双重打击如同滔天巨浪,瞬间将这个温婉而坚韧的女子淹没。
她看了一眼躺在那里,虚弱不堪、满眼愧疚和泪水的小冥朔,又看了一眼传来喊杀声和爆炸声的东方,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,但仅仅是一瞬,便被一种属于族长的、不容置疑的决绝所取代。
族群需要她!那些信任她、依赖她的族人需要她!
她猛地站起身,因用力过猛而身形微晃,但她强行稳住。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小冥朔,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,有未散的悲痛,有沉重的托付,还有一丝渺茫的、不肯放弃的希望。
“冥朔,”她的声音因极力压抑情绪而显得异常沙哑低沉,“如果……如果你有晚萤的任何消息,无论好坏……请一定要想办法,马上告诉我!”
她没有时间再停留,甚至没有时间再多安慰这个同样承受了巨大创伤的孩子。说完这句话,她毅然转身,周身爆发出强大的木灵之力,如同一道绿色的流光,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,朝着东边——那个正在被战火吞噬的家的方向,疾驰而去!
小冥朔躺在冰冷的土地上,看着苏澜阿姨决绝离去的背影,感受着后背依旧传来的剧痛和体内空空荡荡的虚弱,听着东方越来越清晰的厮杀声,以及脑海中晚萤被抓走时凄厉的哭喊……
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,如同最寒冷的冰水,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浸透。他救不了妹妹,也帮不了苏澜阿姨,甚至连自己都需要别人救治……
他闭上眼睛,滚烫的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,混入身下冰冷粘稠的血污之中。这一刻,年幼的他,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、命运的无力,以及……失去最重要之人的,刻骨铭心的痛楚。
这份沉重到几乎无法承受的记忆,也如同最深的烙印,刻入了旁观这一切的成年苏晚萤的灵魂深处,让她痛彻心扉。
没过一会,几名忠心耿耿的蛇族护卫,拼死将重伤的小冥朔带离了前线,安置在城堡深处一个由强大结界守护的、相对安全的石室内。这里暂时听不到震耳的厮杀声,只有压抑的寂静和草药苦涩的气味。
后背的伤口在木灵之力和蛇族药物的作用下不再流血,但每一次呼吸仍会牵扯出阵阵钝痛。然而,身体上的疼痛,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。
小冥朔躺在简陋的床榻上,双眼失神地望着布满防御符文的石顶。苏晚萤被鹰兽人掳走时那惊恐的小脸,苏澜阿姨离去时那绝望而决绝的眼神,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,反复灼烫着他的心脏。
不行!我不能呆在这里! 晚萤还在等着我去救她!
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疯长,瞬间压过了身体的虚弱和疼痛。他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,却因为牵动伤口而疼得小脸扭曲,冷汗直冒。
“小王子!您不能乱动!” 守在一旁的护卫急忙上前,小心地按住他。
“放开我!” 小冥朔第一次用如此激烈的语气对护卫说话,金色的竖瞳里燃烧着不符合年龄的执拗和焦灼,“我要去找她!我要去找晚萤!她一定很害怕!我要去救她!”
他试图推开护卫的手,但那点力气在成年蛇族面前微不足道。
护卫看着小王子苍白脸上那混合着泪水、痛苦和不容置疑的坚决,心中亦是五味杂陈,但他必须执行命令。他单膝跪地,声音沉痛却坚定地劝阻: “小王子,请您冷静!您现在出去,就是送死!外面的情况远比您想象的更糟!猎豹族和那些叛徒是有备而来,他们正在疯狂地搜寻您的下落!磐石长老有严令,决不能再让您出现在战场上!请您以族群为重,保全自身!”
“族群……族群……” 小冥朔喃喃着这两个字,泪水流得更凶了,他几乎是嘶喊着质问,“那晚萤呢?!她也是木灵族的希望啊!她还那么小!你们都不管她了吗?!放开我!我自己去找!”
他像是被困在笼中的受伤幼兽,疯狂地挣扎着,不顾伤口可能再次崩裂的风险。护卫不得不稍微用力,将他牢牢固定在床榻上,眼中满是无奈与心疼。
“小王子,我们理解您的心情,但是……” 护卫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,“请您相信长老,相信苏澜族长,他们一定会尽力营救晚萤圣女的!您现在最重要的,是养好伤,活下去!如果您出了什么事,那才是真正的……”
后面的话护卫没有说下去,但小冥朔明白——如果他这个蛇族王裔死了,对正在苦战的族群将是更沉重的打击。
一股深彻骨髓的无力感,如同冰冷的藤蔓,将他紧紧缠绕。他不再挣扎,只是无力地瘫软在床榻上,将脸埋进冰冷的兽皮里,小小的肩膀因压抑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。
他出不去。 他救不了她。 他只能在这里,被动地等待着一个未知的、可能永远无法到来的“好消息”。
这种被束缚的绝望,这种明知最重要的人身处险境却无能为力的痛苦,比后背的伤口更让他痛不欲生。这份年幼时刻骨铭心的无力感和守护失败的愧疚,在此刻,也深深刺痛了沉浸于记忆中的成年苏晚萤。
她终于明白,冥朔后来那偏执的守护欲和偶尔流露出的、害怕失去她的不安,其根源,或许正来自于这个他无力改变的、残酷的午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