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到这里,苏晚萤重新睁开眼,泪眼婆娑却目光灼灼地望进他那双混乱的猩红竖瞳,发出了最核心的叩问:
“如果你真的那么想毁灭,刚才划伤我之后,为什么……会停顿?为什么在我呼唤你的名字时,你会停下杀戮?”
“如果你真的只是一个‘错误’,为什么你的痛苦……会让我也感到如此心痛?”
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: “你不是错误,不是垃圾,不是怪物……” “你只是……迷路了太久,受伤太重,忘记了怎么回家,也忘记了……你原本的样子,也值得被温柔以待。”
“我想安慰的,不是‘什么东西’。” “我想安慰的,是冥朔……是那个同样会痛、会孤独、会在深夜里无助咆哮的……冥朔的另一半灵魂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苏晚萤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,任由泪水决堤。她就站在那里,与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,毫无保留地向他展示着自己的悲伤与心疼。
这不是怜悯,是共情。 不是施舍,是理解。
狂躁冥朔僵立在原地,所有的咆哮和质问都卡在了喉咙里。他看着那个泪流满面、却因为理解他的痛苦而哭泣的少女,猩红的竖瞳中,那坚固的、由怨恨和疯狂筑成的外壳,终于发出了清晰的、碎裂的声响。
“咔嚓——”
一声清晰的、源自灵魂层面的碎裂声响起。
他周身那沸腾的狂躁气息,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下去。暗红鳞片上闪烁的不祥光泽黯淡了,就连那双燃烧着业火的猩红竖瞳,其中的疯狂与暴戾也渐渐熄灭,虽然依旧猩红,却流露出了一种深可见底的、混杂着茫然、脆弱和巨大悲伤的情绪。
他不再嘶吼,不再嘲讽。
只是沉默地、用一种近乎贪婪又带着小心翼翼的眼神,凝视着眼前这个为他泪流满面的少女。
然后,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,抬起了那只之前不慎划伤她的、覆盖着暗红鳞片的利爪。但这一次,所有的力量都被收敛到极致,尖锐的指甲小心翼翼地蜷缩起来,他只用了最柔软的手掌内侧,带着一种笨拙的、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力道,轻轻地、颤抖地,抹去了她脸颊上滚烫的泪痕。
他的动作是如此生涩,仿佛这是他诞生以来,第一次尝试去做“擦拭眼泪”这样温柔的事情。
指尖传来的温热湿意,让他猩红的瞳孔微微颤动。
他看着她湿润的眼睫,听着她细微的抽泣声,沉默了许久,才用一种沙哑的、带着浓浓鼻音和无法言说羡慕与嫉妒的语调,低低地开口:
“他……过的都是什么好日子啊……”
“能被你这样记挂着……心疼着……哭着……”
这句话里,没有了之前的怨恨和贬低,只剩下一种深沉的、几乎要将他淹没的酸楚和渴望。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所拥有的、他却在无尽虚空中求而不得的东西——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温柔。
紧接着,他抹泪的手微微下移,轻轻捧住了她的脸颊,虽然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克制,但那猩红的竖瞳中,却骤然迸发出一种极其危险、极其偏执、不容置疑的占有光芒!
“我不想……把你还给他了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魔咒般的蛊惑与决绝,
“既然你来到了这里,既然你看到了真实的我……”
“那就留下来陪我。”
“我们一起……离开这个鬼地方!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!”
他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占有和“一起离开”的疯狂提议,像一盆冰水浇在苏晚萤头上,瞬间冲散了她方才的悲伤与共情,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慌和一种事情彻底脱离掌控的恐惧!
“不!不是的!”她猛地摇头,想要挣脱他捧住她脸颊的手,声音因为急切而带着颤抖,“我是要接你回家!回到你本该在的地方!不是……不是让你把我带走!”
她看着他那双重新凝聚起偏执光芒的猩红竖瞳,心中警铃大作。她意识到,自己或许安抚了他狂暴的痛苦,却可能唤醒了他另一种更深层、更难以应付的执念——对“拥有”和“不再孤独”的极致渴望。
“回家?”狂躁冥朔嗤笑一声,那笑声里却没了之前的嘲讽,只剩下冰冷的、斩钉截铁的拒绝,“那个有‘他’在的地方,算什么家?!”
他猩红的竖瞳死死锁住她,里面翻涌着厌恶与排斥:“我不想见到那个东西!”
“一想到要和他共享同一个空间,共享……你,”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,带来细微的疼痛,“我就觉得恶心!”
他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,但不再是纯粹的毁灭欲,而是混合了嫉妒、占有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: “为什么一定要回去?!为什么不能是我们离开?!就我们两个!没有那个碍眼的、虚伪的家伙!难道我比他差吗?!我比他更强!我能给你的,远比他多!”
他试图用力量和价值来说服她,将他心中对另一个自己的排斥,扭曲成一种对她更“有利”的选择。
“不是谁差谁好的问题!”苏晚萤用力挣扎着,声音带着哭腔,“你们本来就是一体!强行分开,对你们都不好!回来,才是完整的啊!”
“完整?”他像是被这个词刺痛,猛地松开她,后退了一步,暗红的蛇尾焦躁地拍打着地面,猩红的瞳孔里充满了被逼迫的狂怒和受伤,“和他‘完整’?那我宁愿永远残缺!宁愿永远待在这虚空里!至少这里……现在有了你!”
最后那句话,他几乎是吼出来的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、令人心惊的偏执。
局面,再次陷入了僵持,甚至比之前更加危险。因为这一次,他的目标不再是伤害,而是……囚禁。以爱为名的,囚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