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朔那番关于“规则之外力量”的宣告，如同最后一根稻草，压垮了苏晚萤强撑的理智和勇气。
她看着眼前这张与冥朔一模一样的脸，那熟悉的轮廓此刻却只映射出无尽的陌生、偏执和冰冷。那双猩红的竖瞳里，她找不到冥朔凝视她时，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克制下的温柔，更感受不到丝毫她所熟悉的那种、笨拙却真挚的守护之意。
（不一样……完全不一样……）
（他真的……是冥朔的另一半吗？）
（为什么……我感受不到一点……属于冥朔的温度？）
巨大的恐惧、无助、以及对眼前这个存在的根本性质疑，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。连日来的疲惫，对朋友下落的担忧，以及刚才濒死的体验，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。
她没有再尖叫，也没有再争辩，只是像一只受到过度惊吓的小动物，猛地向后缩去，踉跄着扑回床上，用被子死死蒙住头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，瑟瑟发抖。
（是梦……这一定是噩梦……） （醒来就好了……醒来冥朔就会用那种无奈又纵容的眼神看着我，沈万宁会咋咋呼呼地发来一堆废话消息……） （这一切都不是真的……）
她试图用最原始的方式隔绝这一切，将自己封闭在狭小的、自以为安全的黑暗里，拒绝接受这个由偏执、黑暗和绝对力量构成的残酷现实。
被窝里一片漆黑，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声。她紧紧闭着眼，祈祷着下一秒睁开，看到的会是熟悉的天花板。
然而，冰冷的现实并未消失。
那片笼罩着她的阴影，甚至穿透了厚厚的棉被，带来无形的压迫感。
影朔站在原地，看着床上那隆起的一团，看着她在被子下无法自抑的轻微颤抖。苏晚萤最后看向他时，那眼中彻底的崩溃、恐惧和怀疑，像一根冰冷的针，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猩红的竖瞳深处。
他周身翻涌的黑暗能量停滞了一瞬。
（她在害怕……） （她在怀疑……我是不是“冥朔”……）
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混杂着烦躁、恼怒和一丝……类似受伤的情绪，在他冰冷的胸腔里弥漫开来。他厌恶这种脆弱的情感，更厌恶她因为这种情感而流露出的排斥。
“觉得我不是他？”
冰冷沙哑的声音，穿透被子，清晰地传入苏晚萤耳中，带着一种被冒犯般的寒意。
“觉得我没有……他那种可笑的‘爱’？”
被子下的颤抖似乎更明显了。
影朔的蛇尾焦躁地在地板上摩擦了一下，发出沙沙的轻响。他盯着那团被子，猩红的竖瞳中光芒闪烁，最终，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，又像是被她的反应激怒，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语调，低沉地宣告：
“我告诉你什么是‘爱’。” “他的爱，是克制，是守护，是站在光里等你回头。” “而我的——”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而执拗，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占有欲： “是哪怕一起坠入深渊，也绝不会放手。” “是哪怕你怕我、恨我、怀疑我，你的眼里、心里，也只能有我！” “这才叫……完整！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一股强大的黑暗能量如同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，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，仿佛瞬间被拖入了冰冷的异度空间。
他没有强行掀开她的被子，但这种无处不在的、宣告主权般的冰冷气息，比任何粗暴的举动都更令人绝望。
苏晚萤蜷缩在被子里，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巾。影朔的话语，没有带来任何安慰，反而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，将她牢牢锁死在这片由他掌控的黑暗里。
影朔那番充斥着毁灭性占有欲的宣告，如同冰锥，一字一句凿在苏晚萤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。被子里狭小的空间变得窒息，那无处不在的冰冷气息仿佛化作实质，缠绕着她的脖颈，挤压着她的心脏。
（深渊……坠落……只有他……）
这些字眼在她脑海中疯狂盘旋，与冥朔沉默的守护、沈万宁阳光的笑脸形成残酷的对比。极致的恐惧和对现实的彻底绝望，如同两只巨手，狠狠攥住了她的意识。
她还想挣扎，还想呼喊，但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上，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。
被子下，那一直细微颤抖的蜷缩身影，猛地一僵，随即彻底软了下去，再无声息。
“……？”
站在床边的影朔，猩红的竖瞳骤然一凝。
周围那弥漫的、彰显存在的黑暗能量也随之一滞。
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，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、遥远的车辆驶过的声音。
那种因她恐惧颤抖而带来的烦躁和掌控感，突然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……空洞的死寂。
他等了片刻，被窝里没有任何动静，连最细微的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。
一种陌生的、从未有过的慌乱，如同细微的电流，猝不及防地窜过他那由黑暗和偏执构筑的核心。
（……怎么了？）
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，暗红的蛇尾无声地滑过地板。他伸出手，那覆盖着鳞片、刚刚才险些勒死她的利爪，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迟疑，轻轻掀开了蒙住她头的被子。
苏晚萤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露了出来，双眼紧闭，长睫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，整个人失去了所有意识，软软地瘫在那里，仿佛一个被轻易弄坏的精致人偶。
“……”
影朔猩红的竖瞳死死盯着她毫无生气的脸，所有的暴戾、偏执、宣告，在这一刻都凝固了。
他感受不到她的恐惧了。 也感受不到她的抗拒了。 甚至连那让他烦躁的怀疑和哭泣，都没有了。
只有一片虚无。 就像他曾经待了无数年的那个虚空。
他……把她吓“坏”了？
这个认知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，狠狠烫了他一下。他想要她眼里只有他，但不是这种……毫无反应的死寂！
他几乎是本能地，伸出手指，小心翼翼地探到她的鼻下。
微弱的、几乎感觉不到的气流。
还活着。 只是……晕过去了。
是因为他吗？ 因为他刚才的话？因为他释放的力量？还是因为……之前差点勒死她留下的创伤？
影朔僵在原地，猩红的竖瞳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、名为“无措”的情绪。他习惯了用力量和恐惧来达成目的，却从未面对过这样的局面。
他看着苏晚萤昏迷中依然紧蹙的眉头，那脆弱的样子，与他记忆中任何强大的、需要被征服的对手都不同。
（过了……吗？）
一个模糊的、从未有过的念头，在他混乱的思维中浮现。
他沉默地站在那里，阴影在他周身缓慢蠕动，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迷茫。许久，他伸出手，极其笨拙地、用与之前截然相反的轻柔力道，拉过被子，重新盖在苏晚萤身上，连肩膀都仔细掖好。
然后，他后退几步，再次融入房间的阴影之中，只是这一次，那阴影不再散发出迫人的威慑，反而透出一种沉闷的、僵硬的寂静。
他依然守在那里，但似乎第一次开始思考，自己的“存在”方式，是不是……哪里出了问题。
阴影中的等待变得格外漫长而焦灼。
影朔猩红的竖瞳一眨不眨地锁定在床上那毫无动静的身影上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苏晚萤依旧昏迷不醒，脸色苍白，呼吸微弱。
（怎么还没醒？） （人类……这么脆弱？） （真的……只是吓晕了？）
他之前那些用力量和恐惧建立起来的认知，在苏晚萤持续的昏迷面前，开始动摇。他意识到，单纯的等待似乎毫无意义。
暗影再次蠕动，他的身形无声无息地凝聚在床边。这一次，他身上那迫人的黑暗气息收敛了许多，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试探。
他回想起在意识深处，属于冥朔的那些记忆碎片——当苏晚萤不安或难过时，那个“他”会……
影朔迟疑地伸出手，覆盖着暗红鳞片的手掌略显僵硬地，轻轻落在苏晚萤的额头上。他试图模仿记忆中冥朔安抚她时的轻柔触碰。
没有反应。苏晚萤依旧昏迷，眉心甚至因潜意识的不适而微蹙。
他收回手，猩红的竖瞳里闪过一丝烦躁。不对。
他又尝试着，用那沙哑的声音，极其不熟练地、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：“……醒过来。”
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，带着他特有的冰冷质感，反而更添了几分诡异。苏晚萤自然毫无回应。
影朔的耐心在迅速耗尽，一种“无法掌控事态”的焦灼感啃噬着他。他在床边焦躁地徘徊了半圈，暗红的蛇尾不安地扫过地面。
（为什么不行？） （那个懦夫……是怎么做到的？）
他疯狂回溯着那些共享的、却被他鄙夷的记忆画面。突然，一个片段猛地定格——
是在蛇宫的那段时日，某个静谧的时刻，冥朔低下头，极其克制又难掩情动地，轻轻吻了苏晚萤。而记忆中苏晚萤的反应……是惊讶，随即是脸颊泛红，眼中漾开的光彩比星辰更亮。
（亲吻？） （是因为……这个？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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