斯派克的骨化

斯派克的鳞片开始泛出灰白时，紫悦正在给他擦拭翅膀下的伤口。那块被毒雾侵蚀的黑斑早已结痂，此刻却像被冻住的冰纹，顺着鳞片的纹路往心脏蔓延，所过之处，金色的光泽褪成死灰，连最坚硬的龙鳞边缘都开始发脆，轻轻一碰就簌簌掉落，露出底下泛着冷光的骨骼。

“又掉了……”紫悦的指尖沾着鳞片的碎屑，声音发颤。她把圣火种子的光芒凝成薄纱，小心翼翼地裹住斯派克的身体，可光芒一触到那些灰白的鳞片就会变暗，像被无形的寒气冻结。这已经是第三周了，自从瘟疫鼠被消灭后，斯派克就开始了这种奇怪的骨化——从爪子尖到尾椎骨，一点点从血肉之躯变成石头般的骨骼，连龙息都吐不出来了，只能用尾巴尖轻轻勾她的手指，算是回应。

斯派克趴在紫悦用魔法编织的软草垫上，原本能遮半个人的翅膀此刻缩成了半大，边缘的骨骼已经凸显出来，像博物馆里的骨架标本，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还证明他活着。他看着紫悦把掉落的鳞片小心翼翼地收进木盒，尾巴尖勾了勾她的手腕，又指了指窗外——那里晒着紫悦新摘的向日葵，花盘沉甸甸的，是他以前最爱啄着玩的。

紫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突然想起去年夏天，这头小龙还能扑腾着翅膀，用龙息把向日葵烤得半熟，然后得意地甩着尾巴等她夸。那时他的龙息已经能熔穿铁皮，却总在烤向日葵时收着劲，怕把花盘烧成焦炭。“等你好了，我们再烤向日葵好不好？”她蹲下来，把脸颊贴在他还带着温度的脖颈上，那里的鳞片已经开始发僵，“就烤最中间的瓜子，你说过要留着当冬天的零食的。”

斯派克的眼珠转了转，算是点头。他试图抬起爪子，却在半空停住——小臂的鳞片已经彻底剥落，露出森白的骨骼，骨节动起来时发出“咔哒”的轻响，像生锈的零件。紫悦连忙握住他的爪子，那骨骼冰冷得吓人，她用掌心的温度焐着，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

骨化的速度在第七天突然加快。斯派克的喉咙开始僵硬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，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骨骼摩擦的轻响。紫悦把圣火种子的光芒聚成一束，小心地探进他的喉咙，试图融化那些正在凝固的血肉，可光芒刚进去就被冻住，结成细小的冰晶，呛得斯派克剧烈地咳嗽起来，咳出的不再是血，而是几片带着冰碴的碎骨。

“别费力气了……”紫悦的导师拄着拐杖走进来，看着满地的鳞片碎屑，叹了口气，“这是龙族的‘逆生’，用自身骨化的能量护住最重要的人，是古老的传承，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。他上次为了挡毒雾，透支了龙核，现在是在用最后的生命力给你铺路啊。”

紫悦猛地抬头，眼眶通红：“什么铺路？我不要什么铺路！我只要他活着！”

“你看他的龙核。”导师指了指斯派克胸口，那里的鳞片早已消失，露出一块搏动的、泛着金光的晶石，“他把所有的龙息和亡灵毒雾的反噬都锁在龙核里，等骨化完成的那一刻，就会全部推给你。到时候你的魔法会瞬间突破瓶颈，只是……”

只是斯派克会彻底变成石龙，连灵魂都会被封在石头里，再也醒不过来。

紫悦扑到斯派克身边，握着他冰冷的爪子，眼泪砸在他露出骨骼的小臂上，烫得他微微颤抖。“我不要你的能量！斯派克，停下好不好？我们去火山深处，那里的岩浆能融化一切，一定能把这骨化停下来！”

斯派克的眼珠定定地看着她，尾巴尖吃力地抬起，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，像是在安慰。他张了张嘴，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，却吐不出一个字。但紫悦看懂了，他在说“别怕”。

第九天清晨，第一缕阳光照进帐篷时，斯派克的身体已经完全变成了骨骼的模样，只有龙核还在胸口微微搏动，像颗跳动的心脏。紫悦守了一夜，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，她轻轻抚摸着斯派克骨骼上的纹路，那里还残留着她用圣火种子烫过的痕迹——小时候他调皮被烫伤，她用魔法给他治伤，留了个小小的印记，现在却成了这片森白中唯一的念想。

“紫悦……”帐篷外传来同伴的声音，“亡灵大军快到了，我们必须转移！”

紫悦没有动，只是低头在斯派克的头骨上轻轻一吻：“我知道你想让我变强，想让我能守住大家。放心，我不会让你失望的。”

她站起身，最后看了眼斯派克，他的眼珠还在转动，带着不舍，却又异常坚定。紫悦深吸一口气，转身走出帐篷，刚举起圣火种子准备召唤魔法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骨骼摩擦声。

她猛地回头，只见斯派克的龙核骤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，整个骨架都在震颤，那些凝固的血肉在金光中化作点点星火，顺着骨骼的纹路汇聚到他的喉咙里。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，对着紫悦的方向张开嘴——

没有龙息，只有一团浓缩了所有龙息、所有生命力、所有亡灵毒雾反噬之力的金色光球，像颗小太阳般射向紫悦！

光球撞上紫悦额头的角时，她甚至没感觉到疼痛，只觉得一股滚烫又磅礴的能量顺着角涌入体内，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膨胀，魔法瓶颈像纸糊的一样碎裂，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无比清晰——远处亡灵大军的阵型、同伴们紧张的心跳、甚至地底岩浆流动的轨迹，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
而身后，那具森白的骨架正在金光中慢慢石化，骨骼的缝隙里渗出灰色的石浆，将每一寸骨骼都包裹起来，最后凝固成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龙雕像，爪子还保持着勾向她的姿势，龙核的光芒被封在石像胸口，像颗永不熄灭的星辰。

紫悦握紧了骤然变得无比强大的圣火种子，转身面对汹涌的亡灵大军，眼眶通红却嘴角紧绷。她知道，斯派克没走，他只是换了种方式陪在她身边——在她的魔法里，在她每一次挥出的火焰里，在她守护的每一寸土地里。

“等我。”她轻声说，像是对石像承诺，又像是对自己立誓。

然后举起圣火种子，金色的火焰带着龙息的灼热，狠狠砸向亡灵大军。那一天，所有人都看到紫悦的魔法里，夹杂着龙鳞般的金光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耀眼。而在她身后的帐篷里，石龙雕像的眼眶里，不知何时凝了两颗晶莹的石珠，像极了没落下的眼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