亡灵晶石核心的嗡鸣已经变成实质的冲击波，每一次震动都让整个遗迹摇摇欲坠。紫悦站在传送阵中央，断角上的圣火只剩下微弱的火苗，像风中残烛。她的身体大半已经被黑色的腐化纹路覆盖，左手按在阵眼上，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古老的符文里，发出滋滋的灼烧声。
“雪儿，过来。”她的声音嘶哑，却异常坚定。
凝心雪儿抱着膝盖缩在角落，礼服上的水晶花瓣黯淡无光，只有最中心的那片还残留着一丝暖意。听到紫悦的声音，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，小蹄子紧紧攥着裙摆——那里缝着瑞瑞最后留下的蔷薇刺绣，针脚已经磨得快要散开。
“紫悦姐姐……”她哽咽着，不敢靠近那片闪烁着不祥红光的传送阵，“我不走！要走一起走！”
“这不是商量，是命令。”紫悦的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，腐化纹路已经爬上她的脸颊，遮住了半只眼睛，“你以为我启动传送阵是为了让你逃命？”她抬手，用还能活动的右蹄指向阵眼中央的凹槽，“看到那个空位了吗？只有你的吊坠能嵌进去，这是唯一能校准时空坐标的钥匙。”
凝心雪儿愣住了，下意识地摸向脖子上的水晶吊坠。那是音韵公主留下的遗物，此刻正发烫，像是在呼应传送阵的能量。
“瑞瑞的礼服能护住你穿过时空乱流，”紫悦的声音越来越低，断角上的圣火突然暴涨了一下，将周围的黑暗逼退半尺，“去找到还没被腐化的过去，告诉那时的我们……小心虚空的裂缝。”
五大亡灵之王的气息已经堵在通道口，骨龙之王的咆哮震落了头顶的碎石，腐肉大帝的瘴气像潮水般涌来，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。紫悦猛地转身，断角指向通道，残存的圣火凝聚成一道屏障：“没时间了！”
凝心雪儿看着紫悦被腐化覆盖的侧脸，看着她断角上那点顽强燃烧的光，突然明白了——这不是送别，是传承。她咬着牙跑到传送阵中央，将发烫的吊坠嵌进凹槽。水晶与符文接触的瞬间，整个传送阵爆发出刺眼的白光，礼服上的水晶花瓣应声亮起，与瑞瑞的蔷薇刺绣交相辉映。
“紫悦姐姐！”她哭着伸出蹄子，想要抓住那只正在石化的手。
紫悦没有回头，只是挥了挥蹄子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：“记得……种满蔷薇。”
白光吞噬一切的前一秒，凝心雪儿看到紫悦的断角从根部断裂，圣火如流星般划过她的视野，精准地撞上涌来的瘴气。那是她最后看到的景象——一只燃烧的断角，像支倔强的火炬，在黑暗中划出明亮的轨迹。
“紫悦姐姐——！”
喊声被时空乱流撕碎，礼服上的水晶花瓣剧烈闪烁，将她包裹成一颗光球，消失在传送阵的光芒里。
传送阵的光芒熄灭瞬间，紫悦反手拔出嵌在阵眼的半截断角，断口处的圣火突然变得纯净而炽烈。她转过身，面对通道口那五团翻涌的黑暗，腐化纹路在她身上疯狂蔓延，却被圣火灼烧得滋滋作响。
“你们想要的，不就是这个吗？”她举起断角，断角尖端凝聚起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的光，“亡灵晶石的核心能量，就在这里。”
骨龙之王的骨架发出兴奋的震颤：“自投罗网！”它率先冲锋，巨大的骨爪带着破空的锐响抓来，指缝间的灰光足以撕裂岩石。
紫悦没有躲闪，反而迎着骨爪冲了上去。她的速度快得惊人，腐化带来的剧痛似乎成了燃料，每一步落下，地面都裂开蛛网般的纹路。“记得吗？”她的声音混着圣火的噼啪声，竟带着几分笑意，“你们总说光会熄灭……”
断角精准地刺入骨龙之王的胸腔——那里是亡灵晶石能量最集中的地方。骨龙之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，骨架上的灰光瞬间紊乱，却在接触到圣火的刹那，爆发出强烈的白光。
“第一只。”紫悦低声说，抽出断角，任由骨龙之王的残骸在身后崩解。
腐肉大帝的瘴气已经笼罩了半个大厅，腥臭的黑雾中伸出无数只黏腻的手，试图将她拖入其中。“自不量力的光。”它的声音像无数虫子爬过皮肤。
“光？”紫悦笑着侧身避开，断角横扫，圣火切开黑雾，露出里面蠕动的核心，“你们错了，我从来不是光。”她猛地加速，断角再次刺入，“我是……烧尽黑暗的火。”
黑雾剧烈沸腾，发出凄厉的尖叫，在圣火中化为灰烬。
灵魂收割者的锁链如毒蛇般缠上她的四肢，冰冷的能量试图冻结她的血液。“放弃吧，你的身体已经属于黑暗。”
紫悦的眼神亮得惊人，腐化纹路在她眼底织成复杂的图案，却挡不住那股决绝：“属于黑暗，也能点燃黑暗。”她催动最后的魔力，断角上的圣火顺着锁链蔓延，点燃了灵魂收割者的本体，“斯派克，看到了吗？火能烧穿一切。”
凋零使者的冰晶与瘟疫鼠王的黏液同时袭来，紫悦的身体晃了晃，左腿彻底石化，摔倒在地。但她依旧握紧断角，在地上翻滚着避开致命攻击，然后用尽全力将断角向后一刺——
“奥瑟蕾丝，这下够精准吗？”
断角同时贯穿了凋零使者的冰晶核心与瘟疫鼠王的心脏，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在断角的圣火中碰撞、爆炸。白光与黑光交织成巨大的能量球，将整个大厅照得如同白昼。
紫悦躺在能量球中央，身体已经开始崩解，腐化与圣火在她体内激烈对抗，却奇异地达成了平衡。她抬起头，看着天花板上因爆炸出现的裂缝，那里透进一缕来自遗迹外的自然光，微弱却清晰。
“你们看……”她轻声说，嘴角带着满足的笑，“光……还在……”
能量球彻底爆发，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手，狠狠攥住了整个遗迹的心脏。
爆炸引发的连锁反应比想象中更猛烈。亡灵晶石核心的碎裂让整个遗迹失去了支撑，从顶部开始，巨石如雨点般砸落，带着沉闷的轰鸣。通道被堵死，大厅的穹顶塌陷，将爆炸的余波与黑暗一同掩埋。
紫悦感觉自己被压在一块温热的岩石下，意识模糊间，腐化的冰冷与圣火的灼热渐渐消退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暖。她费力地睁开眼，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——
斯派克站在不远处，还是那只圆滚滚的小龙，爪子里捧着一块没吃完的宝石，冲她咧嘴笑：“紫悦！你输了！赌约生效，今天的晚餐你请客！”
她想笑，却发不出声音。转头时，余晖烁烁靠在一根石柱上，手里转着魔杖，挑眉看着她：“喂，愣着干什么？再不来训练，下次实战课又要垫底了。”
瑞瑞从碎石堆后走出来，穿着崭新的礼服，鬓角别着一朵蔷薇，正小心翼翼地拂去紫悦身上的灰尘：“瞧瞧你这狼狈样，我的杰作可不能被石头压坏了。”她的眼睛明亮，没有一丝浑浊。
“你们……”紫悦的眼泪终于滑落，混合着脸上的血污，“不是……”
“不是幻影哦。”音韵公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，她穿着圣洁的长裙，翅膀散发着柔和的光，“是记忆里的光，只要你还记得，我们就一直都在。”
越来越多的幻影围拢过来，奥瑟蕾丝抱着书点头，凝心雪儿举着画笔画她的样子，甚至还有年轻时的塞拉斯蒂娅公主，温和地看着她，像在说“做得好”。
碎石还在不断落下，将幻影一点点打碎，又重新凝聚。紫悦知道，这是生命最后的回光，是她用一生守护的羁绊，在向她告别。
“我……”她想说“我做到了”，想说“对不起”，想说“谢谢”，最终却只是笑着闭上了眼，“蔷薇……开了吗？”
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一片温暖的黑暗里，耳边似乎传来了花开的声音。
遗迹崩塌后的第三天，一道漆黑的裂缝在废墟上空缓缓张开。裂缝中没有光线，没有声音，只有纯粹的虚无，仿佛宇宙诞生前的混沌。
一只覆盖着黏液的巨爪率先伸出，接着是扭曲的躯干，最后是那颗没有五官的头颅——虚空之主，这个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的存在，终于从裂缝中爬出。它的体型远超五大亡灵之王，每一寸皮肤都在不断吞噬周围的光线，形成一圈绝对的黑暗。
废墟下，五大亡灵之王的残骸还在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。虚空之主低下头，黑暗如潮水般涌下，将那些残骸连同残留的亡灵能量一同吞没。它的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，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，空气被压缩成粘稠的黑雾。
“嗡——”
一声非男非女、非生非死的嗡鸣从虚空之主体内发出，像某种频率的共鸣。这声音穿透了废墟，穿透了山脉，传遍了整个小马国。
正在啃食尸体的亡灵突然停下动作，空洞的眼窝转向废墟的方向；被魔法束缚的巫妖挣脱枷锁，悬浮在空中，朝着虚空之主的方向低下头颅；甚至连那些深埋地下的骸骨，也开始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，似乎想要破土而出。
整个小马国的亡灵，无论等级高低，无论处于何地，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，朝着遗迹废墟的方向汇聚。它们组成了一条黑色的河流，缓缓流淌，最终汇入虚空之主周围的黑暗中，成为它力量的一部分。
虚空之主的嗡鸣越来越响，裂缝也随之扩大，露出里面更深邃、更恐怖的虚无。它抬起头颅，对着小马国的天空，似乎在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——一个由虚空主宰的时代。
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雪山，凝心雪儿裹紧了身上的礼服。传送阵的偏差让她落在了这片荒芜之地，周围是连绵的冰峰，除了风声，听不到任何声音。
礼服上的水晶花瓣已经所剩无几，最后一片也在刚才的风雪中熄灭了光芒。瑞瑞绣的蔷薇刺绣被冻得发硬，她用蹄子摸了摸，针脚已经断了大半，像是随时会散开。
“紫悦姐姐……”她缩在一块巨大的冰岩后，小声地哭着，眼泪刚落下就结成了冰粒，“我怕……”
回应她的只有风雪的呼啸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她感觉到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。抬头一看，远处的雪坡上出现了几个模糊的影子——是冰原幽灵，它们有着半透明的身体，眼窝中跳动着幽蓝的火焰，正循着她的气息而来。
凝心雪儿吓得屏住呼吸，下意识地往冰岩后缩得更紧。礼服的裙摆扫过冰面，发出细碎的声响，引来了幽灵的注意。它们加快了速度，幽蓝的火焰在风雪中格外显眼。
就在这时，礼服胸口的位置突然微微发烫。她低头一看，是瑞瑞刺绣的蔷薇中心，一根细小的金丝正散发着几乎看不见的微光。那是瑞瑞用自己的鬃毛搓成的线，她说：“金丝能留住最后一点体温，就像……我陪着你。”
凝心雪儿突然想起紫悦最后的话——“记得种满蔷薇”。
她擦干眼泪，小手紧紧攥着那缕发烫的金丝，从冰岩后站了出来。风雪吹起她的裙摆，露出里面同样被冻得发紫的小蹄子，但她的眼神却不再只有恐惧，多了一丝像紫悦、像瑞瑞、像所有牺牲者那样的倔强。
冰原幽灵越来越近，幽蓝的火焰照亮了她的脸。凝心雪儿深吸一口气，对着它们，也对着这片陌生的雪山，用冻得发僵的声音，唱起了那首紫悦教她的歌——那首带着苹果园气息的、属于阳光和欢笑的歌。
歌声很轻，很快就被风雪吞没，但礼服胸口的金丝却亮了起来，像一颗小小的太阳，在无尽的白色中，顽强地跳动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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