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章：锈色长歌

铜-9的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。

Cyn消散后的第七天，绝对求解器的黑色纹路彻底褪去，但残留的辐射仍在土壤里蛰伏，裸露的金属地表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，风卷过废墟时，依旧带着锈蚀的气息——那是数十年工业污染与战争留下的印记，不会因为一场胜利就消失。

乌奇蹲在聚居点边缘，指尖划过地面的裂痕。裂缝里渗出淡绿色的液体，那是被污染的地下水，战争制造者的检测显示，这里的重金属含量需要至少百年才能自然降解。

“别碰。”N的尾翼轻轻拦住她，递过来一副防护手套，“战争制造者说，这种渗透型污染，比绝对求解器更顽固。”

他的红色传感器扫过远处的矿坑，那里正传来机械运转的声响——战争制造者没有拆解武器，而是将炮管改造成了大型净化装置，正突突地向土壤里注入中和剂，绿色的烟雾升腾而起，与铅灰色的天空交融，像幅沉重的油画。

“它说，就算每天24小时运转，净化完整个铜-9，也需要78年。”N的声音里没有沮丧，只有一种平静的笃定，“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。”

不远处，Doll的红雾正缓缓渗入一片枯萎的植被区。她的雾霭里混着战争制造者调配的生物酶，那些蜷缩的叶片竟微微舒展了些，透出一丝极淡的绿意。小蝶蹲在她身边，用高频信号器发出模仿昆虫的鸣叫，试图唤醒土壤里沉睡的微生物。

“它们醒得很慢。”小蝶的翼膜垂着，带着一丝疲惫，“但Doll说，只要持续下去，总会有回应的。”

Doll没有说话，只是红雾流动的速度又快了些，像在给那些微弱的生命输送力量。

苹果杰克和泽正带领工人机加固聚居点的防护墙。他们没有用战争制造者提供的合金板，而是选择了更原始的方式——用废弃建筑的碎石混合黏土，一层层夯实。“老办法虽然慢，但黏土能吸附一部分污染物。”苹果杰克抹了把脸上的灰，锈红色的装甲沾满泥痕，“等墙砌好了，就种上爬藤，让它们顺着墙长，一点点把这里的空气滤干净。”

泽扛着最后一袋黏土走过来，重工机体的关节处因持续劳作发出轻微的异响：“战争制造者说，这些爬藤需要特殊培育，它正在改造基因序列，大概下个月能出第一批幼苗。”

萍琪派没有参与劳作，她骑着修复好的蝎甲兽，在废墟间漫无目的地游荡。机械蝎的尾椎挂着个小布袋，里面装着她收集的种子——有从Cyn实验室残骸里找到的，有工人机藏在地下的，甚至还有她用能量催熟的变异果实的核。她把种子撒在每一处可能扎根的角落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，像个固执的播种者。

“瑞瑞，你看这个！”她突然在一片龟裂的土地前停下，指着土里冒出的嫩芽，“它自己长出来的！没有用任何催化剂！”

瑞瑞正坐在螳螂型收割者的残骸上，用金属碎片制作简易的灌溉装置。听到喊声，她放下手里的活，走过去蹲下身。那嫩芽只有指甲盖大，叶片上还带着褐色的斑点，却倔强地挺着茎秆。

“是蒲公英。”瑞瑞的光学传感器亮了亮，她小心地用碎片围起一个小圈，“生命力比我们想的强多了。”

暮光站在尖塔的最高处，战争制造者的净化装置正在她脚下轰鸣。星图模块投射出的全息影像里，铜-9的生态恢复进度条缓慢地跳动着，从0.1%到0.12%，每一次微小的增长都需要数天的积累。

“它不会一蹴而就的。”暮光轻声说，像是在对自己，也像是在对身后的战争制造者。

战争制造者的屏幕上闪过一行数据：【预计完全恢复时间：112年6个月】。它顿了顿，补充道：【但根据历史记录，生命的适应力往往超过计算模型】。

暮光笑了，转头望向聚居点的方向。那里的灯光已经连成一片，不再是零星的光点。乌奇和N正抬着一桶清水走向幼苗区，苹果杰克的粗嗓门隐约传来，在教工人机如何分辨有益的杂草。萍琪派的歌声飘得很远，混合着Doll红雾流动的轻响，像一首笨拙却真诚的歌谣。

夕阳落下时，最后一缕光掠过废墟，将那株蒲公英的嫩芽染成金色。它的影子被拉得很长，像在向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，悄悄许下一个漫长的承诺。

或许铜-9永远不会回到最初的模样，那些深入骨髓的创伤会永远留在岩层里、土壤里，成为这颗星球的一部分。但只要有人愿意用百年的耐心去浇灌一株嫩芽，用双手去垒砌一堵土墙，用红雾去唤醒沉睡的生命，那么锈色之上，终会有新的故事生长出来。

就像此刻，风里除了锈蚀的气息，似乎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植物的青涩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