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默靠在指挥车冰凉的金属内壁上，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戒指。陈雪手腕肌肤的触感和读取时遭遇的强烈情绪漩涡、那道冰冷的“数据屏障”，以及她过于完美的情绪控制，都让他确信：这位看似柔弱的豪门养女，不仅隐瞒着关键信息，她的记忆本身可能就是一座精心布置的、带刺的陷阱。
技术队的初步报告更增添了这份不安。赵峰盯着平板屏幕，眉头拧成了死结：“神经活性物质残留、虹膜生物信息编码、还有那个诡异的读卡器……这案子越来越超出常理了。林默，陈雪那边，你的‘直觉’还感应到什么？”他刻意用了这个模糊的词来指代林默的能力。
“她的记忆有人为干预的痕迹。”林默言简意赅，声音因残余的头痛和精力损耗而有些低哑，“部分细节鲜活得不自然，像是被刻意凸显或植入，而某些本应存在的关联却断裂了。”他选择暂时隐瞒“数据流”和“守卫”的感知，这些概念过于抽象，在获得确凿证据前难以解释。
“篡改记忆？”赵峰压低声音，面色凝重，“如果真有这种技术……那凶手的目的可能远比杀人更可怕。”
“或许杀人只是手段，而非目的。”林默的目光再次投向临时休息室里独自坐着的陈雪。她低垂着头，侧影在灯光下显得单薄而哀伤，交叠的双手放在膝上，右手小指那个几不可察的蜷缩动作，却像一根刺扎在林默的认知里。
这时，负责证物鉴定的技术员小李快步走来，脸上带着兴奋与困惑交织的表情：“赵队，林顾问！对死者郑宏宇左眼虹膜的初步分析有重大发现！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。
“说！”赵峰催促道。
“那些规则几何纹路，确实是一种高密度生物信息编码，或者说……加密后的记忆存储印记。”小李语速很快，显然也为这发现感到震惊，“我们尝试了多种常规解密算法，全都失败。但是，在尝试匹配已知数据库时，系统提示……其加密方式与陈雪女士名下生物科技公司‘启辰科技’三年前申请专利的一项‘神经记忆安全存储技术’的核心编码逻辑高度吻合！”
房间里瞬间一片死寂。
林默感到一股寒意猛地窜上脊背。陈雪的公司技术，出现在死者被加密的记忆印记上？
赵峰猛地转头，目光锐利地射向休息室里的陈雪：“立刻请陈小姐过来，我们需要再谈谈！”
陈雪被警员请过来时，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悲伤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。“赵队长，林先生，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？”她的视线扫过众人凝重的表情，最后落在技术员手中的平板电脑上，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。
“陈小姐，”赵峰将平板转向她，直接指向那条匹配信息，“关于贵公司的这项‘神经记忆安全存储技术’，你能解释一下吗？为什么它加密方式，会出现在你哥哥的眼球里？”
陈雪的瞳孔猛地收缩，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。她下意识地交握双手，右手小指再次蜷缩。“这……这不可能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抖，“这项技术……它，它只是一个理论模型，还处于极度不稳定的实验室阶段，从未进行过任何人体应用！公司甚至没有成功的活体实验记录……”
“但专利已经申请了，不是吗？”林默平静地插话，目光紧紧锁住她，“而且，理论模型的核心编码，为什么会以这种形式，出现在凶案现场？”
“我不知道！我真的不知道！”陈雪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，她抬手按住太阳穴，呼吸变得急促，“这项技术……它……它本身就是为了防止记忆被篡改而设计的！它的初衷是保护！”
“保护？”赵峰追问。
“对！通过特定的生物标记加密，确保记忆的真实性和不可篡改性……”陈雪的话语突然顿住，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，眼神闪过一丝慌乱。
林默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：“防止篡改？”他向前一步，逼近陈雪，“陈小姐，你是否怀疑，或者知道，你哥哥的记忆曾遭受过非法篡改？而这项技术，或许是他主动或被动寻求的一种‘保护’？”
陈雪猛地后退一步，避开林默极具穿透力的目光，嘴唇翕动着，却发不出声音。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。
就在这时，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。刺耳的铃声在紧绷的空气中格外突兀。陈雪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立刻掏出手机，看了一眼来电显示，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。
“是……是我养父……”她声音干涩地对赵峰说，眼神却飘向林默，带着一种复杂的、近乎哀求的神色。
赵峰皱了皱眉，示意她可以接听，但要求打开免提。
陈雪深吸一口气，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。
“小雪。”一个低沉、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男声从手机里传出，正是本市知名企业家、慈善家郑雄，“我听说警方还在调查宏宇的案子？有什么新进展吗？你需要我帮忙吗？”
郑雄的声音通过免提在房间里回荡，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。他的语气充满了关切和恰到好处的忧虑，完全符合一个刚刚失去养子、担心养女的父亲形象。
然而，林默的左手拇指，却再次用力擦过戒指上冰冷的刻痕。
就在郑雄声音传出的瞬间，他感到一股极其微弱、却异常熟悉的冰冷波动——与他前两次试图读取陈雪记忆深处时，遭遇的那道“数据屏障”的气息，同源同质！
这种波动绝非普通人类情绪所能产生，更像是一种……高度集中的信息干扰或某种精神层面的印记。
陈雪在郑雄的声音响起时，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，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，仿佛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。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：“没……没什么，爸爸。警方还在调查，我会配合好的……您不用担心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郑雄的声音依旧温和，“记住，无论遇到什么事，爸爸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。需要任何帮助，随时告诉我。别忘了我们是一家人。”
“是，我知道……谢谢爸爸。”
通话结束。陈雪像是虚脱般松了口气，但眼神深处的恐惧和压力似乎更重了。她不敢看林默的眼睛。
林默几乎可以肯定：郑雄，这位表面儒雅的商业巨擘，绝对与这起案件，与那诡异的记忆技术，甚至与陈雪记忆中那道冰冷的“守卫”，有着脱不开的干系！他那句“一家人”，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一种隐晦的威胁和控制。
“陈小姐，”林默的声音放缓了些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，“你刚才提到，这项技术是为了‘防止篡改’。你是否在暗示什么？你是否认为，你哥哥的死亡，与他可能知晓的某些……需要被‘保护’或‘加密’的记忆有关？”
陈雪猛地抬头看向林默，眼中充满了挣扎、恐惧，还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震惊。她的嘴唇颤抖着，仿佛下一秒就要脱口说出什么。
但最终，她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：“对不起……我……我需要联系我的律师……在我的律师到来之前，我恐怕不能再回答任何问题了。”
她筑起了心防，显然郑雄的电话起到了作用。
赵峰虽然不满，但只能示意警员先陪她回休息室。
“你怎么看？”赵峰转向林默，脸色阴沉，“郑雄这通电话，太巧了。”
“不是巧。”林默的目光锐利如刀，“是警告，也是控制。他可能一直通过某种方式监控着这里的进展。”他顿了顿，说出那个更惊人的发现，“而且，我感觉到……他的声音里，带有一种特殊的精神印记或信息波动，与陈雪记忆中被篡改和受保护区域的气息完全相同。”
赵峰倒吸一口凉气：“你是说……郑雄他……”
“他很可能就是陈雪潜意识深处恐惧的源头，也是那‘记忆守卫’的施加者，或者至少是之一。”林默得出结论，“而陈雪，她知道的远比她说出来的多，但她似乎也被某种力量束缚着，不敢或不能说出来。”
案件的复杂性再次升级，从可能的商业阴谋、情感仇杀，骤然跃升到一个涉及尖端生物科技、记忆操控、以及商业巨头深度参与的恐怖维度。
“立刻全面调查郑雄及其名下所有企业，尤其是‘启辰科技’！”赵峰果断下令，“申请搜查令和技术协助令，彻查该公司所有实验室和研究数据！还有，加派人手，严密保护陈雪，我怀疑她的处境可能非常危险！”
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。林默却走到技术员旁边，调出了那段监控增强处理后显示出戒指反光和人影的片段，以及现场发现的43码鞋印数据。
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陈雪身上。她此刻正双手捧着一杯热水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，脆弱得像一尊琉璃娃娃，仿佛一碰就会碎。
但林默深知，在这脆弱的外表下，可能隐藏着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。她是受害者？是同谋？是被操控者？还是……别的什么？
她的记忆是迷宫，而郑雄，似乎手握着一部分地图。
那只戴着奇特戒指、留下43码鞋印的手，与郑雄又是什么关系？
林默感到，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，而漩涡深处，是远比想象中更黑暗的真相。他左手紧紧攥住口袋里的戒指，冰冷的金属似乎也无法驱散那从心底升起的寒意。
（第五章 完）
吃了吗你呢！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