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相的重量几乎将林默的脊梁压垮。冰冷的金属戒指内侧，“Property of R.”那行小字像烧红的烙铁，灼烫着他的指尖，更灼烫着他摇摇欲坠的认知。郑雄……R博士……养父……操纵者……无数身份叠加在那张儒雅的面具之上，裂痕从中迸开，露出底下深渊般的黑暗。
轰隆——！
头顶的合金闸门沉重落下的巨响，将林默从剧烈的精神冲击中猛地拽回现实。刺耳的警报红光疯狂闪烁，切割着弥漫开来的无色无味神经麻醉气体，如同地狱的探照灯。
“防毒面具！快！”赵峰的吼声因急促而嘶哑，他一把将几乎瘫软的林默拽到控制台后方相对稳固的区域，迅速将一个面罩扣在他脸上。
冰冷的橡胶触感贴在皮肤上，林默猛地吸了一口气，刺鼻的化学滤芯味道混杂着空气中残留的青金石微尘那特有的、略带金属感的尘土气息，强行刺激着他几乎停滞的思维。他剧烈地咳嗽起来，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，分不清是因为气体刺激，还是那剜心剔骨的背叛感。
“林默！撑住！”赵峰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，力道大得惊人，透过衣袖传递来一种坚实的、属于现实的力量。他的眼神锐利如鹰，扫视着混乱的实验室，同时在对讲机里咆哮，“报告情况！各小组报告情况！”
通讯频道里传来断断续续、夹杂着电流嘶响的回应：
“出口……出口全部封锁！重型合金！正在尝试爆破……”
“气体浓度……浓度还在升高！B组有人倒下了！”
“技术组……尝试……尝试夺取系统控制权……对方有高级AI防御……撞墙了……”
绝望的情绪像麻醉气体一样迅速蔓延。一名年轻的警员徒劳地用枪托砸着纹丝不动的闸门，发出沉闷的哐哐声，每一次撞击都像是在为所有人敲响丧钟。
林默颤抖着手，再次看向那枚戒指。R。这个字母此刻充满了无尽的嘲弄。他过去三年所依赖的“真实”，他探寻自身存在的唯一基石，竟是操纵者亲手为他戴上的枷锁。那些剧烈的头痛、记忆的碎片、不受控制的能力……一切都有了解释，却比无法解释更令人窒息。
“因为他需要一把‘钥匙’……”林默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，嘶哑、破碎，却带着一种冰冷的、死寂的平静，仿佛所有情绪都已燃烧殆尽，只剩下灰烬，“一把能穿透记忆迷宫，触及核心的活体钥匙……就是我。”
赵峰猛地看向他，眼神复杂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郑宏宇发现了‘钥匙’的秘密……所以他们清除了他，又把他变成了路标，引导我这把‘钥匙’找到这里……”林默的目光投向中央那个最大的生物舱，郑宏宇的大脑在逐渐变得浑浊的营养液中缓缓沉浮，“而我……我甚至可能是自愿躺上那张实验椅的……”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，带着巨大的自我厌恶。
就在这时，控制台的主屏幕再次闪烁，冰冷的电子合成音被一种经过处理的、略带扭曲的真人录音取代——那是郑雄的声音，温和依旧，却透着金属般的冰冷和绝对的掌控感：
“亲爱的K-0，或者，我该再次叫你林默？认知重构的滋味如何？你总是不愿乖乖接受既定的程序，这点小小的反抗精神，倒真是……一如既往地令人惊喜。”
实验室里所有的警员都听到了这个声音，愤怒和恐惧在他们眼中交织。
“郑雄！你逃不掉！立刻打开封锁！”赵峰对着空气怒吼。
“赵队长，总是这么充满活力。”郑雄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，“但何必着急呢？一场精彩的戏剧，需要足够的铺垫和……适当的牺牲品。”
他的话音落下，不远处一个连接着某个大脑生物舱的仪器突然过载，爆出一团刺眼的电火花，随即冒起黑烟。舱内的大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，变得灰败。
“瞧，记忆是如此脆弱，生命也是。”郑雄的声音轻描淡写，“现在，让我和我的K-0单独聊聊。其他人……请暂时休息一下吧。”
更多的神经麻醉气体从通风口嘶嘶地喷涌而出，即使戴着面具，也能感到那致命的冰凉贴面而过。几个警员开始踉跄，依靠着设备才能站稳。
“他在消耗我们！必须想办法！”赵峰咬牙，将林默护得更紧。
林默猛地闭上眼，不再去看屏幕，也不再听那恶魔般的声音。他将所有的精神集中起来，不是去读取，而是去感受。感受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数据流，感受郑雄通过设备传递出来的、那细微的精神波动。头痛欲裂，但他强行忍受着，左手死死攥着那枚戒指，刻痕深深陷入掌心。
“……左边第三排，第二个生物舱的接口……”林默忽然睁开眼，指着某个方向，语气急促，“那里的数据流……最不稳定！像是……像是临时应急接驳的！可能是防御系统的薄弱点！”
赵峰没有丝毫犹豫，立刻对技术组吼道：“听到没有！左边第三排第二个生物舱接口！集中攻击那里！快！”
技术队员立刻操作便携式终端尝试切入。几次失败的尝试后，屏幕上的进度条突然跳动了一下！
“有反应！防火墙出现波动！”
“加大功率！干扰它！”
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，在黑暗中重新点燃。
“了不起，K-0。”郑雄的声音再次响起，这一次，那温和的假面似乎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裂痕，透出些许冰冷的讶异，“即使到了这个地步，依旧能本能地找到‘缝隙’……我越来越期待你彻底觉醒的那一刻了。”
林默没有回应，只是更加拼命地感知、引导。他与那个无形的对手，在这由数据和神经信号构成的战场上 silent地交锋。
“砰！”
一声沉闷的爆破声从闸门方向传来！并非他们成功突破，而是外面留守的队员得到了消息，正在从外部实施定向爆破！
里应外合！
“进度35%……50%……快了！”技术员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。
郑雄的声音沉默了片刻，再次响起时，所有的伪装彻底剥落，只剩下纯粹的、令人胆寒的冰冷：“游戏时间结束。清理开始。”
实验室所有的屏幕瞬间黑屏，只剩下中央主屏幕亮起一个巨大的倒计时：
00:01:00
同时，所有生物舱的排液速度骤然加快，那些珍贵的大脑被粗暴地弃置！更令人心惊的是，实验室四周的墙壁内部传来沉重的机械运转声，某种高热切割装置正在启动，目标显然是彻底销毁这里的一切！
“他要把整个实验室连同我们和所有证据一起熔毁！”赵峰目眦欲裂，“爆破组！快！”
“00:00:45”
林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，比麻醉气体更窒息。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即将被销毁的大脑，扫过中央郑宏宇的舱体，最后落在那枚戒指上。
Property of R.
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脑海。
他猛地抬起左手，将那枚戒指狠狠按在控制台另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生物识别区上，同时用尽全部意志力嘶吼出声，仿佛在与某个无形的存在争夺控制权：“以最高权限……命令……中止……自毁！”
这是他孤注一掷的赌博！赌这枚“锚点”戒指，不仅仅是标记，更是郑雄（R博士）用来远程监控甚至控制他的双向通道！
嘀——
一声截然不同的、清脆的提示音响起！
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和倒计时骤然停滞了一瞬！屏幕上的数据流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掐断，陷入极致的混乱！
00:00:29
“你……！”郑雄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、难以置信的震怒，甚至是一丝……惊惶？信号瞬间中断，只剩下滋滋的电流杂音。
就是现在！
轰！！！
最大的那道合金闸门被外部爆破猛地炸开一个扭曲的缺口！新鲜空气涌入，冲淡了致命的麻醉气体！
“走！快走！”赵峰大吼着，指挥队员们互相搀扶，迅速从缺口撤离。
林默被赵峰强行拉着冲向缺口。在离开的前一秒，他回头望向那片逐渐被高热和黑暗吞噬的实验室废墟。
培养舱一个接一个地破裂，那些承载着不知多少秘密和生命的大脑在高温中化为灰烬。郑宏宇的舱体最后闪烁了一下，屏幕上的“稳定”二字扭曲着变成了“记忆上传中断……错误……”，随即彻底暗了下去。
所有的数据、所有的证据，都在迅速消亡。但他们活了下来。
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，林默踉跄着跌倒在地，贪婪地呼吸着混杂着泥土和雨水气息的空气，肺部火辣辣地疼。劫后余生的瘫软和巨大的心理冲击让他止不住地颤抖。
赵峰蹲在他身边，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，什么也没说，只是那双沉稳的眼睛里，充满了后怕、庆幸，以及前所未有的坚定。
警笛声、医护人员的呼喊声、雨声混杂在一起。远处，“启辰科技”实验室的轮廓在雨夜中寂静地燃烧着，像一座沉默的墓碑。
林默缓缓摊开手心，那枚银色戒指静静躺在那里，内侧的刻痕仿佛比任何时候都更深。
证据或许大多已销毁，但最重要的证据——他自己，活了下来。迷宫的轮廓从未如此清晰，也从未如此凶险。
他失去的过去，郑雄的阴谋，陈雪身上的秘密……一切并未结束，反而刚刚开始。
真正的狩猎，现在才揭开序幕。
（第十章 完）
今天两更，祝我国华华诞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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