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三章：深渊回响

勘探船“北极星号”像一头受伤的巨鲸，在黑暗的水下通道中疯狂下坠。失控的引擎发出垂死般的轰鸣，艇身与岩壁刮擦出刺耳的尖啸，不断有零件脱落的声音从船体各处传来。冰冷的警报灯将驾驶舱映照得一片血红。

陈雪被死死压在驾驶座上，巨大的过载力让她眼前发黑，耳中全是金属扭曲的巨响和林默痛苦的闷哼。她拼命拉住操纵杆，试图稳住船体，但控制台大部分屏幕已是一片雪花，只有深度计的数字在疯狂跳动：-1500米……-1800米……-2100米……

“林默！”她嘶哑地喊道，侧头看去。林默蜷缩在副驾驶座上，双手死死抓着安全带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更令人心惊的是，他裸露的皮肤下，那些能量纹路正不受控制地发出刺眼的幽蓝色光芒，仿佛他整个人正在从内部被点燃！与之前被“熔炉”强制共鸣不同，这次更像是一种本能的、濒临崩溃的过载！

“下面……有东西……在召唤……或者……在排斥……”林默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词语，眼球因痛苦而布满血丝，“频率……和‘熔炉’同源……但更……古老……更……混乱……”

召唤？排斥？同源却更古老？陈雪的心沉了下去。难道这深海之下，还存在另一个“熔炉”？或者……是“熔炉”的源头？

就在这时，船体猛地一震，下坠的速度骤然减缓！仿佛撞进了一张无形的巨网。陈雪感到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阻力从下方托住了船体。失控的引擎转速开始下降，刺耳的警报声也渐渐平息。

驾驶舱主屏幕闪烁了几下，竟然恢复了一部分图像！虽然布满噪点，但能模糊看到，潜艇正被一股淡蓝色的、如同极光般流动的能量场包裹着，缓缓下沉。能量场之外，是深不见底的、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水域。

深度计停在了“-2847米”的位置，不再变化。

暂时……安全了？

陈雪来不及喘息，立刻检查系统。生命维持系统受损严重，但氧气还能支撑几个小时。动力系统部分恢复，可以缓慢移动，但武器和通讯系统完全瘫痪。最诡异的是，导航系统显示他们位于一个未被任何海图标注的区域，坐标读数不断乱跳，仿佛受到了强烈干扰。

“是那个‘波塞冬’吗？”陈雪喃喃自语，想起了之前接收到的神秘信息。她调整尚能工作的外部探照灯，光束刺破黑暗，缓缓扫过周围。

灯光所及之处，景象让陈雪倒吸一口冷气。

他们并非悬浮在空旷的海水中，而是处于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腔内部。空腔的岩壁上，布满了巨大而规则的、非自然形成的几何结构——像是某种倾颓的巨型建筑遗迹的基座。更远处，隐约可见如同城市废墟般的、规模宏大的阴影轮廓，沉默地矗立在永恒的黑暗里。

这里根本不是天然海沟，而是一座沉没在数千米深海底的远古城市遗迹！

“波塞冬”……难道指的是这座沉没之城？

突然，林默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起来，他猛地指向探测屏幕上一个微弱的光点：“那里……频率的源头……很强的共鸣……也很……痛苦……”

陈雪放大图像。在废墟城市的中心区域，探测到一个极其强烈的、有规律的能量信号源。信号的波形图，与“熔炉”核心的频率有惊人的相似之处，但却更加稳定和深邃，仿佛已经运行了无数岁月。

与此同时，声纳系统捕捉到了另一种声音——不是机械的嗡鸣，而是一种低沉、缓慢、仿佛某种巨大生物心跳般的搏动声，与那能量信号同步共振。这声音直接作用于人的骨髓，带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与恐惧。

“我们必须过去看看，”陈雪下定决心，声音因紧张而沙哑，“那里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生机，也可能是……最终的答案。”她小心翼翼地操控着受损的潜艇，朝着信号源的方向，如同蜗牛般在巨大的水下废墟间缓慢穿行。

沿途的景象令人震撼。倒塌的巨柱上刻着无法解读的象形文字，断裂的廊桥规模远超人类任何已知建筑，一些保存相对完好的结构表面，覆盖着发出幽幽磷光的奇异苔藓，为这死寂的世界提供着微弱照明。一切都表明，这里曾存在过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，却因未知原因沉入了深海。

随着不断靠近城市中心，那种低沉的“心跳”声越来越响，林默的状态也越来越糟糕。他蜷缩着，汗水浸透了衣服，能量纹路的光芒忽明忽暗，仿佛在与那股古老的力量进行着艰难的对抗与交流。

“它在……审视我……”林默喘息着说，“像在读取……又像在……排斥异类……”

终于，潜艇穿过一片巨大的、如同广场般的开阔水域后，信号源的景象出现在探照灯的光柱中。

那是一个位于废墟城市正中心的、巨大无比的球形结构。球体表面光滑如镜，材质非金非石，散发着柔和的、自主的白光，将周围的海水映照得如同白昼。球体内部，似乎有庞大而复杂的阴影在缓缓流动。那种强大的能量波动和低沉的心跳声，正是从这个球体中散发出来的。

在球体的底部，有一个明显是后期加装的、与周围古老风格格格不入的金属平台和对接接口。平台上，甚至停靠着几艘型号古老的、印有“零号船坞”标志的勘探潜艇的残骸！

郑雄的人早就来过这里！他们试图与这个球体建立连接！

陈雪将潜艇缓缓靠近平台。就在这时，潜艇的通讯器（原本已显示损坏）突然自发启动，接收到了一个极其微弱、断断续续的信号。信号经过降噪处理后，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传了出来，虽然充满杂音，但陈雪瞬间就辨认了出来——

是哥哥郑宏宇的声音！

“……小雪……如果……能听到……不要……对接……‘波塞冬’不是……能源……它是……活着的……监狱……或者说……‘种子’……郑雄……想打开……错误……重复……错误……”

信号到此中断，无论陈雪如何呼叫，再也没有回应。

活着的监狱？种子？郑雄想打开什么？

陈雪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磅礴能量和生命气息的巨型球体，又看了看身边因共鸣而痛苦不堪的林默，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席卷全身。

他们逃离了“熔炉”的火海，却似乎闯入了一个更加古老、更加危险的秘密核心。这个被称为“波塞冬”的存在，究竟是什么？哥哥又在哪里？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？

潜艇静静地悬浮在巨大的发光球体前，如同漂浮在神祇面前的渺小虫豸。深海的黑暗中，只剩下那永恒的心跳声，在无声地叩问着他们的命运。

（第七十三章 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