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四章

“我很害怕。”苏晚继续说，声音里带着真实的颤抖，“害怕外面的风暴，也害怕……继续留在这里，面对一个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你。”

她停顿了一下，深吸一口气，仿佛在积蓄勇气：“但是，就这样一走了之，把你一个人扔在这个烂摊子里，我做不到。”

这句话出口的瞬间，苏晚自己都有些恍惚。这是她的真心话吗？是出于残留的感情？还是仅仅因为道德上的不忍？或许兼而有之，复杂得连她自己都无法厘清。

陆沉舟沉默了，只是死死地盯着她，像是在消化这个完全超出他预期的答案。他习惯了掌控，习惯了算计，甚至习惯了她的反抗和恐惧，却唯独没有预设过她会选择在危难时刻留下。

“为什么？”他终于开口，声音干涩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探究，“同情？还是觉得留下来，能有机会看到我最终的下场？”

他的话语依旧带着刺，但攻击性却弱了许多，更像是一种不确定的试探。

苏晚摇了摇头，露出一抹苦涩的笑：“我不知道。也许我只是厌倦了逃跑。也许……这五年来，就算是一场骗局，也总有些东西是真的。我分不清了，陆沉舟。但我只知道，现在让我走，我迈不开腿。”

她的话混乱而坦诚，没有华丽的修饰，却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量。她承认了自己的迷茫，也承认了那段扭曲关系中无法完全抹杀的真实。

陆沉舟看着她，眼神中的震惊和警惕渐渐被一种更深沉、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。那里面有动容，有困惑，还有一种……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一丝微光的茫然。

他抬起手，似乎想碰触她的脸，但指尖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，又缓缓落下。这个细微的动作，泄露了他内心的震荡和不确定。

“留下来，可能会比离开更糟。”他警告她，语气却不再冰冷，“外面的刀光剑影，很快就会落到这扇门上。而我……”他自嘲地笑了笑，“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。”

“那就一起扛。”苏晚脱口而出。话一出口，她自己都愣住了。这不像她会说的话，却在此刻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。

陆沉舟浑身一震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，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女人。那个在他印象中一直有些迷糊、有些任性、活在过去影子里的苏晚，此刻却显露出一种惊人的韧性和决断。

客厅里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。废墟依旧，但弥漫在两人之间的不再是纯粹的对抗和绝望，而是某种刚刚萌芽的、脆弱而危险的同盟气息。

“天快亮了。”陆沉舟移开目光，看向窗外泛起的鱼肚白，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，但那冷静之下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，“把这里收拾一下。然后，我们需要谈谈。”

他没有说“我命令你”，而是说“我们需要谈谈”。这是一个微小的改变，却意味着某种权力的悄然转移，或者说，是某种新规则的建立。

苏晚点了点头，没有再多言。她找来扫帚和垃圾桶，开始默默地清理满地的狼藉。陆沉舟也没有闲着，他将倾倒的家具扶起，动作间依旧带着属于他的利落和力量。

两人在晨曦微光中，沉默地收拾着昨晚风暴留下的残骸。没有交流，却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在滋生。他们不再是单纯的看守与囚徒，也不再是恩爱假象下的怨偶。他们成了被同一场风暴困在孤岛上的、关系未明的……共犯。

当最后一抹黑暗被晨光驱散，客厅终于恢复了基本的整洁，虽然那种破碎过的痕迹依旧无法完全抹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