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春的午后,暖阳透过雕花窗棂,在御书房的金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龙涎香,一派宁静祥和。
然而,这份宁静被龙椅上那位九五之尊一声略显夸张的呻吟打破了。
“盛云知!”
年轻的天子捂着腹部,俊朗的眉头微蹙,声音却中气十足,“快去!替朕把皇后叫来,就说朕…朕腹痛难忍!”

侍立在旁的盛云知抬起眼,眸光平静如水,规规矩矩地回道:“陛下,若论医治腹痛,太医院诸位圣手,总比皇后娘娘更在行。”
“啧,”皇帝不满地瞥了她一眼,“朕龙体欠安,她身为一宫之主、朕的结发妻子,前来探望抚慰,岂不是理所应当?你个小丫头片子,懂什么?”他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意,“此乃朕与皇后的闺阁之趣,快去!”
盛云知暗自咬牙,几乎能想象到凤仪宫中即将到来的风暴。
挨骂丢脸的又不是您这位“病人”!

她面上却迅速浮起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恭敬,微微躬身:“是,奴婢遵命。”
退出御书房,穿过重重宫阙,盛云知脚下的步子不觉沉重了几分。凤仪宫门前,她整了整衣襟,通传后垂首入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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殿内熏香清冷,带着墨香和卷宗特有的气息。潇瑜皇后正端坐案后,朱笔批阅着奏章,凤冠下的容颜清丽绝伦,却自带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。
“皇后娘娘。”盛云知跪拜行礼,“陛下龙体不适,特遣奴婢来,恳请娘娘前去探望。”
“又不适?”皇后并未抬头,声音冷冽如冰,“本月这是第几回了?你们御前的人,究竟是如何当的差!”话音未落,只听“哐当”一声,一只上好的青玉茶盏被拂落在地,碎玉四溅。

盛云知心头一凛,立刻伏低身子:“娘娘息怒!是奴婢等侍奉不周,奴婢知错!”
“息怒?”皇后终于抬眸,目光如刃,“来人!将这办事不力的奴才拖下去,重打二十板子,以儆效尤!”
两名内侍应声而入,一左一右架起盛云知。她连声求饶:“娘娘恕罪!娘娘恕罪啊!”心中却是一片麻木的无奈——这戏码,何时是个头?
皇后不再看她,转向身旁的女官,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:“传刘太医先去瞧瞧。告诉陛下,本宫处理完这些紧急政务便去。”说罢,已重新执笔,埋首于案牍之中。
盛云知被半拖着走向殿外,已能想象到刑凳那冰冷的触感。正当她思索着这次要如何巧妙卸力才能伤得轻些时,一道清朗含笑的嗓音及时响起:
“等等。”
内侍们动作一顿,连忙松开她,向来人躬身行礼:“参见晋王殿下。”
盛云知抬眼,只见晋王祁元熠一身深蓝亲王常服,摇着一柄玉骨扇,施施然走来,眉眼间带着惯有的几分风流笑意。

“皇兄方才派人传话,说若见情形不对,便让本王过来看看,”他目光落在盛云知身上,语气带着几分调侃,“没成想,盛姑姑竟真又要挨板子了?”
祁元熠摆摆手,内侍们懂事的退下。
盛云知稳住身形,抚平衣袖,忍不住低声抱怨:“殿下还笑!陛下明知娘娘会动怒迁怒于我,还偏要次次都遣我来当这传话的箭靶子!”
祁元熠“唰”地合上扇子,虚点她一下:“消消气,本王这不是来了么?”他挥退内侍,压低声音,“你看,这不是又安然无恙?”
盛云知没好气地飞过去一个白眼:“陛下真是……圣心独运,闲情逸致颇多。”
这时,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款步上前,恭敬道:“盛姑姑,娘娘吩咐了,她稍后便去探望陛下,请您先行回禀。”
离了凤仪宫范围,盛云知与祁元熠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,她终是忍不住问道:“殿下每次都能这般‘恰好’赶到,娘娘那般精明,难道就不会起疑么?”
祁元熠轻笑一声,扇骨轻敲掌心:“皇嫂何等人物,你我这点把戏,她怕是早已心知肚明。不过,由本王这个做弟弟的前来要人,她总得给几分薄面。再者,你终究是皇兄的御前女官,皇嫂虽掌六宫,也不便越权过于严惩,小惩大诫,做足样子便罢了。”
“那她还次次喊打喊杀?”盛云知挑眉。
“不然如何?”祁元熠敛了笑意,声音平和却透彻,“皇兄抱恙,太医院声誉受损,前朝后宫流言纷起。皇嫂总需有个由头平息物议,安抚人心。罚你,是因你御前首席女官的身份足够分量;而明知本王会来搅局,这板子便永远落不到你身上。”
“说到底,不过是场演给那些暗中窥探的眼睛看的戏罢了。”
盛云知撇撇嘴:“合着我就活该是这戏台子上那个挨打的丑角?”
“放心,”祁元熠笑容复又绽开,带着几分笃定的张扬,“有本王在,断不会让你真受了委屈。对了,皇兄还有一事交办。”
“何事?”
“瑾棠那丫头,又溜出宫去了,探子回报,此刻正与相府那两位公子在宫外偶遇游玩。皇兄只信得过你,命你随我去探探虚实。”
“又是相府?”盛云知蹙眉,“他们家这对公子,对咱们公主还真是……锲而不舍。”
晋王意味深长地补充道:“而且,线报说,景明郡主似乎也‘恰巧’在场。”
盛云知眉毛一挑,“哦?有意思。”
“皇兄那边我让人去通报,你随乘本王的马车。”祁元熠颔首,低声嘱咐,“届时,你暂且扮作我的随行侍女,见机行事。”
盛云知微微颔首,眼中闪过一抹自信:“明白。”
宫车辘辘,驶向宫门,将一场帝王夫妻间的“情趣”引发的风波暂时抛在身后,而新的波澜,正在宫墙之外悄然酝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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