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宴上的惊鸿一瞥,让苏晚晚这个名字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有了些许存在感,不再是那个模糊的“冲喜工具”。然而,还没等这微弱的涟漪扩散开来,另一则消息便以更迅猛的速度传遍了将军府,乃至整个京城——萧将军那位体弱多病、在江南休养多年的表妹,柳如烟,回京了。
消息传到苏晚晚耳中时,她正对着一本刚淘换来的前朝杂记,研究里面提到的几种失传的染料配方。
“夫人!不好了!”春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,小脸煞白,“表、表小姐回来了!老夫人已经亲自迎出二门了!”
哦,正主儿回来了。看来,契机要来了。
她合上书:“回来便回来了,慌什么。”
“可是……可是府里都在传,表小姐才是将军心尖上的人,她这一回来,您、您可怎么办啊……”春桃急得都快哭了。
“怎么办?”苏晚晚站起身,理了理裙摆,“自然是,恭迎表妹…”
她巴不得这位柳如烟手段高超点,能早点把她从“将军夫人”这个尴尬的位置上挤下去。
柳如烟的归来,排场不大,却足够彰显她在萧老夫人和萧绝心中的分量。她直接被安置在了主院仅一墙之隔的“听雪轩”,那是府里景致最好、也最精致的院落之一。
当日晚膳,萧老夫人特意设了家宴,为柳如烟接风。苏晚晚作为正妻,自然得出席。
这是苏晚晚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白月光。
柳如烟穿着一身烟霞色的罗裙,身姿纤细,弱不禁风,眉眼间自带一股楚楚动人的韵致。她说话轻声细语,未语先羞,看向萧绝时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深情。
“烟儿身子不争气,劳烦表哥和姨母挂念了。”她微微咳嗽两声,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,更显娇弱。
萧绝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:“既回来了,便好生休养,府中自有大夫为你调理。”
萧老夫人更是拉着她的手,心肝肉儿地叫着,看向苏晚晚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满。
柳如烟回府后表现得十分谦和友善,甚至主动来苏晚晚的小院拜访过两次,送了些江南带来的土仪,言谈间皆是“姐姐在府中不易”、“妹妹日后还需姐姐照拂”之类的软话。
若苏晚晚真是个渴望夫君怜爱、在内宅挣扎的普通女子,恐怕真会被她这番作态迷惑。可惜,苏晚晚只想退休。
她知道,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。
契机发生在一个午后。萧老夫人召集女眷在花园水榭赏荷,柳如烟与苏晚晚皆在列。
柳如烟倚在栏杆边,指着池中一尾罕见的锦鲤,柔声道:“表哥曾说,那锦鲤颜色像极了我幼时一条裙裳……”她说着,身子似乎不经意地向外一探,随即“哎呀”一声,整个人向着池塘栽去。
“表小姐!”丫鬟仆妇惊呼一片。
事发突然,众人皆惊骇失色。萧绝恰在此时路过水榭附近,闻声看来,脸色骤变。
电光火石之间,站在柳如烟侧后方的苏晚晚,眼神一厉。想栽赃她?没那么容易!
她一个箭步上前,在柳如烟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、即将落水的瞬间,一把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和后襟。
“表妹小心!”苏晚晚脚下稳稳扎根,硬是将柳如烟从危险的边缘猛地拽了回来。
由于力道过猛,两人齐齐向后踉跄了几步,最终摔作一团。苏晚晚的后背重重撞在廊柱上,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,而柳如烟摔在了她身上,毫发无伤,只是钗环凌乱,满脸的惊愕与……未能得逞的羞恼。
“烟儿!”萧绝疾步冲进水榭,扶起柳如烟,语气焦急,“你可有事?”
柳如烟立刻泪盈于睫,倚在萧绝怀中,瑟瑟发抖,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:“表哥……我、我方才不知怎么,脚下一滑……多亏、多亏姐姐拉住了我……”她这话看似为苏晚晚开脱,但那惊魂未定的模样和欲言又止的语气,更容易引人遐想——是不是苏晚晚推了她,又或是拉了她一把。
萧绝锐利的目光立刻扫向还坐在地上、揉着后背的苏晚晚。
苏晚晚却不等他开口质问,已站了起来。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:
“表妹方才站的位置,离栏杆尚有一段距离,脚下青石板平整无苔,如何会突然‘脚滑’?妾身方才看得分明,表妹是自己主动向外探身,若非妾身及时拉住,此刻恐已落水。春日池水寒凉,表妹身子娇弱,若真落了水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柳如烟脸色瞬间煞白,泫然欲泣地摇头:“不……不是的,姐姐你为何要冤枉我……”
萧绝眉头紧锁,注视着神色坦荡、后背还沾着灰尘的苏晚晚。
这内宅的勾心斗角,实在浪费她搞事业的时间。
她深吸一口气,从袖中(她如今习惯随身带着了)取出那份《和离书》,声音掷地有声:
“将军,是非曲直,妾身不欲多言。表妹既已回府,妾身这‘冲喜’之人,更显多余。今日之事,更让妾身明白,此处并非妾身容身之所。”
“恳请将军,允准和离!”
又一次。
萧绝看着那张熟悉的和离书,一股复杂的,夹杂着怒火、烦躁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。
她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他!
在柳如烟不敢置信的目光中,萧绝死死盯着苏晚晚,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,最终,像是被某种情绪冲昏了头脑,他一把夺过那封和离书:
“好!如你所愿!”
“苏晚晚,记住你今天说的话!从此以后,你与我萧绝,再无瓜葛!”
他拿过随从递上的笔,在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,然后狠狠掷还给她。
“滚!”
苏晚晚接住那封终于到手的“离职证明”,仔细看了一眼落款,确认无误。心中一块大石落地。
她将和离书收好,屈膝行了一礼:“多谢将军成全。”
她转身,带着如释重负的春桃,挺直脊背离开了这个困了她数月的牢笼。
在她身后,是柳如烟莫名不安的眼神,是萧绝眼中翻涌的失落与空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