猫抓老鼠

到了岗位的王栎鑫很明显的心不在焉，只见他端着水杯，眼神发直，保持着那个喝水的姿势已经快五分钟了。

温水早就凉透，他却浑然不觉，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早上那令人脚趾抠地的尴尬场面。

陈楚生帮他换衣服……

还说什么“以前又不是没换过”……

以前！小时候发烧和现在，那能一样吗！

王栎鑫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，他猛地放下水杯，冰凉的不锈钢杯壁激得他微微一颤，这才稍微拉回点神智。

“小王？没事吧？脸这么红，是不是不舒服？”旁边工位的李莉关切地探过头来。

王栎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，差点跳起来，连忙摆手，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：“没……没事！莉姐！就是……就是有点热！对，空调好像不太足！”

他边说边用手扇风，眼神飘忽，根本不敢看李莉。

李莉疑惑地看了看中央空调出风口飘动的丝带，明明温度适宜啊？但她也没多想，只当是年轻人火气旺，笑着递过来一小包菊花茶：“喏，拿去泡点喝，降降火。”

“谢谢莉姐！”王栎鑫接过菊花茶，如获大赦，赶紧起身去茶水间，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关怀。

在茶水间磨磨蹭蹭泡好茶，又对着窗户做了几个深呼吸，王栎鑫才勉强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，努力让自己进入“潜伏”状态。

今天部门的气氛明显比昨天轻松不少，大概是因为王铮亮那边的“风暴”暂时告一段落，采买部似乎已经初步处理完毕，虽然具体结果还没公布，但那种人人自危的低气压消散了许多。

小张正拿着几份文件在办公区走动，挨个工位交代任务，脸上带着惯常的、略显精明的笑容，看到王栎鑫从茶水间出来，他招了招手：“小王，来得正好。”

王栎鑫立刻端着茶杯走过去，露出新人该有的认真表情：“张哥，有什么吩咐？”

“这几个项目，”小张把手里的几份文件夹递给他，语气随意，“是之前已经结项归档的，你帮忙把电子档和纸质档的内容再核对一遍，查漏补缺，确保完全一致，然后按编号重新整理一下。都是些琐碎活，正好给你练练手，熟悉一下咱们项目的完整流程。”

王栎鑫接过文件夹，大概翻了翻，都是些不太起眼的小项目，看起来确实像是给新人熟悉流程的杂活，他脸上立刻露出感激和积极的表情：“好的张哥！我一定仔细核对！”

“嗯，去吧，有不懂的随时问。”小张拍拍他的肩，转身又去忙别的了。

王栎鑫抱着这摞文件夹回到工位，打开最上面的一份，项目名称很普通，金额也不大，看起来确实没什么特别。但他并没有掉以轻心，而是真的开始一份份仔细核对起来。

电子档是从公司内部系统里调取的，纸质档则来自部门的档案柜，他一边对照，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些项目的类型、周期、涉及的协作部门等信息。

核对工作进行得有些枯燥，但王栎鑫做得极其耐心，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。

吃饭的时候，氛围更加活跃了些。大家聊着周末的计划，吐槽着甲方，气氛轻松。

李莉一边挑着盘子里的青菜，一边随口问小张：“张哥，听说‘文创园’那个项目的前期预算明细苏总那边通过了？”

小张正啃着鸡腿，闻言点点头，语气轻松：“嗯，基本没问题了。姚总上午刚跟我说了，让抓紧推进下一步。”

“这么快？”旁边一个同事有些惊讶，“苏总这次这么好说话？我记得他之前卡预算卡得挺严的啊。”

小张笑了笑，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：“那也得看是谁做的方案。咱们姚总亲自把关，数据详实，逻辑清晰，苏总当然挑不出毛病。”

“那是，姚总出马，一个顶俩！”另一个同事奉承道。

王栎鑫埋头吃饭，耳朵却竖得老高。

文创园……预算明细……苏总通过了……

他想起昨天苏醒在运营部门口，看似随意地提起这个项目预算“有点模糊”，让他“做细一点”。

今天就直接通过了？是姚建明和小张的动作太快，还是……苏醒的“提醒”本身就别有深意？

而且，小张这话里话外，似乎把功劳都归在了姚建明身上，但具体执行操作的，显然是他自己。

王栎鑫心里暗自记下，面上却不露分毫，依旧扮演着那个埋头干饭、偶尔插几句无关痛痒话题的新人。

下午，王栎鑫继续核对文件。当他打开其中一个名为“南区社区文化中心设备更新”的项目文件夹时，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。

这个项目的金额在这些小项目里算是偏高的，他先是快速浏览了一遍电子档，各项预算列得清清楚楚，采购清单、报价单、验收报告一应俱全，看起来没什么问题。

然后他拿起对应的纸质档案袋，抽出里面的文件。

一份份翻看，采购申请、批复、合同、发票复印件……似乎也都对得上。

但当他拿起最后那张手写的、作为附件说明的“设备调试与人员培训费用清单”时，目光顿住了。

这张清单在电子档里也有扫描件，看起来一模一样，但他用手指仔细摩挲着纸质清单的右下角——那里有一个需要项目经办人和部门负责人手写签名确认的地方。

电子扫描件上，这两个签名清晰无误。

但此刻他手中的这份纸质原件……经办人“刘工”的签名笔迹略显僵硬，墨迹深浅似乎也有些微的不均匀。

而负责人“姚建明”的签名，更是透着一股……说不出的违和感，比起他偶尔看到的姚建明在其他文件上的签名，少了几分流畅和特有的笔锋。

难道是打印效果问题？或者签名时笔没水了？

王栎鑫的心跳微微加速，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份纸质清单单独拿出来，放在一旁，然后继续核对其他文件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。

他需要更确切的证据，光凭肉眼观察和手感，无法作为判断依据。

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。下班铃声响起时，王栎鑫刚好把那堆文件核对整理完毕。

他抱着整理好的文件去找小张汇报：“张哥，都核对完了，有几个小地方电子档和纸质档页码顺序有点出入，我都调整标注好了，原件在这里。”

小张正在关电脑，闻言随意地扫了一眼那摞文件，点点头：“行，放这儿吧，辛苦了。”

“应该的。”王栎鑫笑了笑，状似无意地指了指最上面那个“南区社区文化中心”的文件夹，“张哥，这个项目里面好像有张手写的清单，签名处墨迹有点怪怪的，是不是扫描的时候没扫好？要不要我重新找刘工和姚总补签一下？”

他语气自然，带着点新人对流程不熟悉、生怕出错的谨慎。

小张关电脑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，随即恢复正常，脸上笑容不变，伸手拿过那个文件夹快速翻看了一下，然后合上：“哦，这个啊，没事。可能是当时签字笔快没水了，不影响。项目都结项这么久，不用麻烦了。”

他的反应很快，解释也很合理，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。

但王栎鑫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停顿和快速翻看的动作——那不像是在确认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，更像是一种本能的、急于确认什么东西的反应。

“这样啊，那就好。”王栎鑫露出放心的表情，没再多问，“那张哥，没什么事我就先下班了？”

“嗯，回去吧，今天辛苦了。”小张笑着点头。

王栎鑫转身离开，脸上的笑容在转身的瞬间收敛，眼神变得锐利起来。

小张的反应，加深了他的怀疑。

那张清单，绝对有问题。

他需要想办法拿到更确切的证据，比如……姚建明和其他文件上真实的签名样本进行比对，或者，查一下这个项目中，那笔“设备调试与人员培训费用”最终到底流向了哪里。

但这需要更高的权限，或者……更巧妙的方法。

王栎鑫一边思考着，一边走向停车场，看来，这场“猫鼠游戏”，比他想象的要更有挑战性。

也更有意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