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

初冬的寒意渐渐渗入校园的每个角落，梧桐树叶落尽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白的天空。期末考试的脚步越来越近，教室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气氛。

那张被悄悄塞进练习册的解题纸条，让白桦乙后悔自己的冲动，又隐隐期待着什么。而陈煜自那日后，对待他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变化，不再是单纯的热心帮助，而是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珍视。

这天周五，放学铃声一响，同学们便迫不及待地收拾书包准备离校度周末。白桦乙动作稍慢，等他整理好书本，教室里已经空了大半。陈煜却还坐在位子上，看似随意地翻着书，实则是在等他。

“小乙哥，”

见白桦乙站起身，陈煜也连忙跟着站起来，语气带着点不经意的试探，

“周末……你有什么安排吗？”

白桦乙抱着书包，轻轻摇了摇头。他的周末通常都是在图书馆或寝室度过，单调而规律。

“那……”

陈煜摸了摸鼻子，眼神飘忽了一下，

“市中心新开了家很大的书店，听说教辅资料很全，环境也不错。要不要……一起去看看？正好可以找点期末复习的资料。”

他努力让自己的邀请听起来像是纯粹为了学习。

白桦乙愣住了，抬起头看向陈煜。对方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期待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一起……去书店？

这意味着他们要单独相处，离开校园这个相对安全的环境。恐慌感瞬间攫住了他，让他几乎想立刻拒绝。

可是，当他看到陈煜那小心翼翼、生怕被拒绝的眼神时，拒绝的话卡在了喉咙里。

他想起那个雨夜悄悄放在桌上的药，想起每天早上陈煜自然地帮他接好的热水，想起他笨拙却真诚的每一次靠近。

内心挣扎了许久，白桦乙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挤出一个字，

“……好。”

陈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，笑容一下子绽开，像冬日的阳光穿透云层，

“真的？那说定了！明天上午九点，校门口见？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白桦乙点了点头，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。他匆忙低下头，抱着书包快步离开了教室，心却跳得厉害。

陈煜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，心情却前所未有的雀跃。他站在原地傻笑了好一会儿，才哼着不成调的歌开始收拾书包。

周六上午，天气干冷，却有难得的阳光。白桦乙提前十分钟就到了校门口，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，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，只露出半张脸，不安地站在原地，手指在口袋里紧张地蜷缩着。

九点整，陈煜准时出现，他跑得有点急，额头上带着薄汗，笑容灿烂地朝白桦乙挥手，

“小乙哥！等很久了吗？”

他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的羽绒马甲，里面是件连帽卫衣，显得格外精神利落。

“没有。”

白桦乙轻声回答，目光飞快地扫过陈煜，又迅速移开。

去市中心的公交车很拥挤，两人并肩站着，随着车厢摇晃，手臂时不时会轻轻碰到一起。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，都让白桦乙身体微僵，而陈煜则假装看着窗外，耳根却悄悄红了。

新书店果然很大，安静而温暖，弥漫着书香和咖啡香。一开始，两人还保持着一点距离，各自在书架间穿梭。陈煜对文学区很感兴趣，白桦乙则习惯性地走向了数理化的教辅区。

但当白桦乙踮起脚想去拿放在高层的一本物理竞赛题集时，一只修长的手先他一步，轻松地将书取了下来，递到他面前。

“是这本吗？”

陈煜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，声音放得很轻，带着笑意。

白桦乙接过书，点了点头，

“……谢谢。”

从那一刻起，两人之间的那点距离感仿佛被书店里暖融融的空气融化了。他们开始自然地一起找书，陈煜会指着某本小说问白桦乙的看法，白桦乙也会在陈煜对着一本化学解析皱眉头时，轻声指出旁边的另一个版本可能更易懂。

中午，他们在书店附设的咖啡厅吃了简单的简餐。陈煜很自然地把自己套餐里的布丁推到了白桦乙面前，

“这个太甜了，你吃吧。”他知道白桦乙喜欢甜食。

白桦乙看着那个嫩滑的布丁，犹豫了一下，用小勺子轻轻舀了一点放进嘴里。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，一直暖到心里。他抬起头，发现陈煜正看着他，眼神温柔得让他心悸。

“好吃吗？”陈煜问。

“……嗯。”白桦乙低下头，耳尖又红了。

下午，回去的路上，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交错在一起。

街道两旁店铺的橱窗已经亮起了圣诞节的装饰灯，节日的气氛初现端倪。

两人之间很安静，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斥着令人不安的沉默，而是一种舒适的、无需言语的宁静。

走到校门口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。陈煜停下脚步，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用牛皮纸简单包着的小盒子，塞到白桦乙手里。

“给你的。”

他的声音有点不自然，眼神躲闪着，

“不是什么贵重东西，就是……路过看到的，觉得适合你。”

白桦乙愣住了，低头看着手里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。

“快回去吧，外面冷。”

陈煜说完，像是怕听到拒绝，转身就快步走了，背影甚至有点仓促。

白桦乙站在原地，寒风拂过他发热的脸颊。他慢慢拆开包装，里面是一个深蓝色的绒面盒子。打开盒子，一条银色的细链静静地躺在里面，链坠是一个小巧的、造型简洁的银杏叶，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
白桦乙握着那条微凉的项链，看着陈煜消失的方向，心里那片冰封的湖面，仿佛在春日暖阳下，发出了细微的、碎裂的声响。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混杂着恐慌与巨大暖流的情感，汹涌地将他淹没。

他站在原地，很久很久，直到路灯次第亮起，才将项链小心地放回盒子，紧紧攥在手心，像守护着一个易碎的、却无比珍贵的秘密。

而此刻，早已跑走的陈煜，正把自己的脸埋进掌心——他是不是太冲动了？那条项链，会不会让白桦乙觉得有压力？他会不会……讨厌这样？

两个少年，怀揣着各自的心事，在这个初冬的夜晚，共同品尝着这份悄然滋长、既甜蜜又令人不安的情感。

期末考试的临近，似乎也让这份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涌，变得更加清晰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