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，在画室的地板上织出一道道金线。林浅推开门，脚步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里沉睡的时光。
空气中浮着淡淡的颜料味，混着老木头和灰尘的气息。她站在门口，手扶着门框，指尖有些发凉。这间画室，是她小时候最常待的地方。那时候，季沉总会在放学后来接她，说：“你画画的样子，像在做梦。”
她走进去，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画布。有的已经褪色，有的还留着未完成的轮廓。她的视线落在角落——那里摆着一幅被白布盖住的画，边角露出一抹熟悉的蓝。
她走过去，掀开白布。
心跳猛地漏了一拍。
那是她七岁那年，在孤儿院用蜡笔画在琴谱背面的第一幅画。画面上是一个孩子，坐在窗边，手里捧着一本破旧的书，窗外是月光下的庭院。她记得那天晚上，院长阿姨说：“你画得真好。”她笑了，眼里闪着光。
可现在，这幅画就在这里，一模一样地出现在她面前。连画纸上的折痕都对得上。
但右下角，赫然写着“苏晚柔”。
林浅的手指僵在画布边缘，指尖微微发抖。她蹲下来，翻看画架后的东西，无意间碰到了一个老旧的笔记本。封面已经泛黄，锁扣松了。她翻开第一页。
字迹不是她的。
“2015年春，林浅的《月光曲》在季沉收藏展中展出，反响热烈。我决定模仿她的风格，重塑自己的艺术形象。”
她的心跳越来越快。
“……林浅的画，有一种独特的孤独感，那是我无法复制的。但我可以学，我可以改，直到所有人都觉得，她的风格早已过时。”
她继续翻页，每一页都像一把刀子，一点点割进她心里。
“……季沉说，我的画不像她了。我说，是因为我在进步。其实，是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。只是这个节奏，是踩着她的影子走出来的。”
泪水在眼眶里打转，但她咬着嘴唇，没让它落下来。
“……林浅的存在不过是季沉的执念，而我可以成为他的执念。”
她猛地合上日记本，胸口起伏，呼吸急促。她靠在墙边，闭上眼，手指紧紧攥着那本日记，指节泛白。
连她的画……也敢偷？
她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。
“林小姐，你在里面吗？”
是顾沉舟的声音。
她迅速抹了抹眼角，把日记藏在画架下面，站起身来，声音平静：“进来吧。”
门开了，顾沉舟走了进来。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，袖子卷到手肘，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画笔盒。他扫了她一眼，目光停在她微微红肿的眼角，却没有问什么，只是把画笔盒递到她面前。
“这是我昨天买的，适合你的风格。”
林浅愣了一下，接过画笔盒，打开看了看。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她最爱的品牌的画笔，颜色齐全，甚至还有一支她一直想要的限量色。
她抬头看他，声音有些哑：“为什么你能看得懂我？”
顾沉舟笑了笑，蹲下身，与她平视：“因为你值得被看懂。”
她低下头，手指轻轻摩挲着画笔盒的边角，沉默了很久。
然后她忽然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把手中的日记本撕碎。纸片一片片飘落，像雪一样散在风里。
她轻声说：“你说得对，我值得更好的。”
她回头看向他，眼神比刚才明亮了一些：“你真的觉得，我还能画出新的东西？”
顾沉舟点头：“当然。你的画，从来不只是技巧，而是你心里的故事。只要你还在，故事就不会停。”
林浅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然后走回画架前。她拉开抽屉，拿出一张新的画纸，铺在上面。她拿起一支铅笔，轻轻在纸上落下第一笔。
线条流畅，像一首旋律的开头。
她低声说：“我想画那个孩子。”
“哪个孩子？”顾沉舟问。
“哼唱《月光曲》的那个。”她看着画纸，眼神专注，“她没有名字，也没有家，但她有光。”
顾沉舟站在她身后，看着她一笔一笔勾勒出画面。渐渐地，一个孩子的身影出现在纸上，坐在窗边，手里拿着一本书，窗外是月光下的庭院。
和她七岁那年画的一模一样，却又不一样。
因为这一次，孩子的眼神不再孤单。
顾沉舟看着她的背影，忽然明白，林浅回来了。
不是为了谁，而是为了自己。
他轻声说：“你会让所有人重新认识你的画。”
林浅没说话，只是继续画着。她握紧画笔，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。
这一章结束的时候，她正坐在画架前，阳光落在她肩上，照亮了她低垂的睫毛。她的手稳稳地控制着画笔，在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线条。
楼下传来孩童断断续续哼唱《月光曲》的声音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。
而她的画纸上，那个孩子，正对着月亮微笑。
[本章完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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