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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百草堂夜

金枝绣刃

亥时的长安城,褪去了上元节白日的喧嚣,却并未全然沉寂。 residual 的灯笼在风中摇曳,将长街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,偶尔有巡夜的金吾卫马蹄声踏过青石板,惊起檐下几只昏昏欲睡的鸽子。

云凤已换了一身行头。

褪去那身月白宫装,她着了件灰布襦裙,头上裹着同色的布巾,只露出一双清亮眼眸。原本挽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成乌丝垂在脑后,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松松绾着。方才在宫中还弱不禁风的七公主,此刻站在坊市的暗影里,身形轻捷得像只夜鸟,哪里还有半分娇弱模样。

从宫墙西侧的狗洞钻出来时,她手腕轻抖,袖中滑出一枚铜钱大小的铜环,“叮”地弹在墙根的石狮子上。那铜环是她自制的“听风环”,能借着回声辨明周围十丈内的动静。此刻环音清越,说明附近并无暗哨。

这处狗洞是她偶然发现的。三年前随皇后去城西感业寺上香,归途遇雨,她借口更衣躲进一处废弃的宫苑,竟在假山后寻到了这个被藤蔓遮掩的缺口。此后每逢需要以“苏医女”身份外出,这里便是她的通道。

穿过两条窄巷,便到了城西的百草堂。

这药铺是长安城里最不起眼的一家,门面窄小,只悬着一块褪色的木匾,平日里由一个跛脚的老掌柜看店。没人知道,这老掌柜原是江湖上曾以一手“搜魂针”闻名的独行客,十年前被仇家追杀,是云凤的师父救了他,此后便在此处为云凤传递消息,打理她“苏医女”的身份。

云凤推开门时,老掌柜正坐在柜台后用布擦拭着一根银针。见她进来,老人眼皮都没抬,只低低道:“来了。”

“嗯。”云凤应了一声,径直走向后堂。

后堂比前堂更暗,只点着一盏油灯。墙角的药柜上贴着密密麻麻的药名标签,空气中弥漫着当归、白芷和陈年艾草混合的气息。云凤走到最里面的药柜前,伸手在“何首乌”的抽屉上敲了三下,又在“茯苓”的抽屉上敲了两下——这是她和接头人约定的暗号。

抽屉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弹出半寸。云凤伸手进去,摸出一个油纸包,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小撮灰黑色的粉末,散发着淡淡的腥气。

“这就是‘木僵散’的药引?”她蹙眉。

“是。”老掌柜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,声音压得极低,“送消息的人说,中了这毒的人,四肢会像木头一样僵硬,皮肤泛青,七天后心口会生出黑纹,然后气绝。江湖上没人见过这种毒,只知道下毒的人每次得手后,都会在现场留下一片枫叶。”

“枫叶?”云凤指尖捻起一点粉末,放在鼻尖轻嗅,“这毒里有‘锁筋草’和‘寒蚕砂’的气味,但还混着一味……”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疑惑,“像是宫廷贡品里的‘凝露香’。”

老掌柜脸色微变:“凝露香只有宫里才有,寻常江湖人怎么会有?”

云凤没答话,转身走到桌边,铺开一张宣纸,提笔蘸墨。她的握笔姿势与在宫中临摹字帖时截然不同,指尖稳如磐石,落笔凌厉,片刻间便画出一株植物的形态——叶片呈锯齿状,根茎处生着细小的倒刺。

“这是‘解语花’,”她指着画纸,“能解‘木僵散’的毒,只生长在终南山的悬崖上。我明日会借口去终南山祈福,亲自去采。”

话音刚落,前堂忽然传来“吱呀”一声轻响,像是有人推开了虚掩的门。

老掌柜眼神一凛,手已按在柜台下的暗格上——那里藏着他的“搜魂针”。

云凤却比他更快,身形一晃,已躲到门后,同时从袖中滑出三枚铜钱,屈指扣在掌心。这铜钱边缘被她打磨得锋利无比,是她常用的暗器之一。

脚步声很轻,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节奏,一步步挪向后堂。油灯的光晕里,映出一个修长的身影,腰间悬着一柄长刀——正是裴九郎。

他怎么会来?

云凤的心沉了沉。是巧合,还是他跟踪自己?

裴九郎显然也没想到后堂会有人,脚步顿在门口,目光扫过云凤和老掌柜,最后落在云凤身上。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,像是在辨认什么,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:“苏医女?”

云凤心头一震——他知道“苏医女”?

她强作镇定,垂下眼帘,声音刻意压得沙哑:“将军认错人了,小女子只是来抓药的。”

“哦?”裴九郎往前走了一步,腰间的令牌随着动作晃了晃,那道月牙形的刻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,“可我怎么觉得,苏医女的声音,和宫里的七公主有些像?”

老掌柜猛地往前一步,挡在云凤身前,手已从暗格中抽出一枚银针,蓄势待发。

云凤却按住他的胳膊,缓缓走出阴影。她抬起头,直视着裴九郎,眼中已没了方才的怯懦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冷的锐利:“裴将军深夜造访百草堂,不是为了认人吧?”

裴九郎看着她,眼神复杂。他忽然抬手,解下腰间的令牌,扔到桌上。令牌正面的月牙形刻痕在灯光下格外清晰。

“血影门的令牌,”云凤盯着令牌,“将军身为羽林卫中郎将,为何会有这个?”

“因为我在查血影门。”裴九郎的声音低沉,“三年前,我师父就是中了‘木僵散’,死在血影门手里。”

云凤愣住了。

“我师父曾是不良人的统领,”裴九郎缓缓道,“他查到血影门与宫中某些人勾结,想用‘木僵散’暗杀朝中大臣,结果被灭口。我混入羽林卫,就是为了查清真相,找出幕后主使。”

他顿了顿,看向云凤:“我知道你是苏医女,也知道你在查‘木僵散’。今天在宫里,我看到你烧的那张纸,上面的字迹和江湖上流传的苏医女笔迹一模一样。”

云凤沉默片刻,指尖的铜钱慢慢收了回去:“你既在查血影门,该知道他们的行事风格——一旦被盯上,很难活命。”

“我不怕。”裴九郎的目光很亮,“但我需要你的帮助。你懂医术,或许能从‘木僵散’里找到更多线索。”

云凤看着他,忽然笑了。那笑容与在宫中时的温婉截然不同,带着几分江湖儿女的洒脱:“帮你可以,但我有条件。”

“你说。”

“第一,不许泄露我的身份。”她竖起一根手指,“不管是公主,还是苏医女,都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。”

“第二,”她竖起第二根手指,“查案期间,必须听我的安排。我的方法,可能和你的不一样。”

裴九郎毫不犹豫:“可以。”

云凤点点头,拿起桌上的油纸包:“这药引你先拿着,我明日去终南山采‘解语花’,回来后配出解药。你去查最近中了‘木僵散’的人,看看他们有没有共同点——比如,都和某位宫中权贵有过节。”

裴九郎拿起油纸包,指尖触到纸包的瞬间,忽然抬头看她:“你似乎对宫里的事很熟悉。”

云凤挑眉:“我是苏医女,自然有我的消息来源。”她没解释,转身对老掌柜道,“收拾一下,我明日要带的东西。”

老掌柜应了声“是”,转身去准备。

裴九郎深深看了她一眼,转身离开。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后,云凤走到窗边,看着他的身影融入夜色,腰间的长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。

“他可信吗?”老掌柜问。

“信不信,总要试过才知道。”云凤望着窗外的月亮,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,他和血影门,不是一伙的。”

老掌柜不解:“何以见得?”

“血影门的人,眼神里有贪和狠,”云凤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沿,“但他眼里,只有恨和韧。”

她转过身,拿起桌上的画纸,仔细叠好:“明日去终南山,怕是不会太平。血影门既然能拿到凝露香,说明宫里有他们的人,说不定已经盯上我了。”

老掌柜握紧了手中的银针:“我陪你去。”

“不用,”云凤摇头,“你留在这里,帮我盯着宫里的动静。若我三日未归,就去终南山找我师父。”

老掌柜还想说什么,却被云凤打断:“照做就是。”她的语气里,第一次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,像极了她隐藏在娇弱外表下的那重身份。

夜色渐深,百草堂的油灯依旧亮着。云凤坐在桌前,开始调配明日进山需要的药膏和暗器。月光透过窗棂,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,映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。

她知道,从今夜起,长安的平静只是表象。血影门、木僵散、宫中的内鬼……一张无形的网已经铺开,而她这只金枝玉叶里藏着的利刃,是时候出鞘了。

终南山的风,想必会比长安更冷。但那又如何?她爱新觉罗云凤,从来不是怕风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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