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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库房夜探

金枝绣刃

三更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二下,长安城西的礼部库房便彻底浸在了墨色里。

墙头上的气死风灯被夜风吹得摇摇欲坠,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墙根下几丛枯黄的杂草,草叶上凝结的白霜在灯光下泛着冷光,像撒了一地碎银。四个守在门口的卫兵裹紧了棉袄,跺着脚取暖,呵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散了,嘴里低声抱怨着这鬼天气。

“我说老张,你说李尚书这库房里到底藏了什么宝贝?”一个年轻些的卫兵搓着手问,“守得比皇宫国库还严,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。”

被称作老张的卫兵啐了口唾沫,往手心里哈了口气:“少打听!这不是咱们该问的。前儿个听说有个不开眼的贼想翻墙,结果刚摸到墙头就被暗哨一箭射穿了手掌,现在还在大牢里哼哼呢。”

年轻卫兵缩了缩脖子,不敢再说话,只是把长矛握得更紧了些。

他们没注意到,库房对面那棵老槐树的枝桠间,正伏着一道纤细的黑影。

云凤已经在树上待了整整一个时辰。

她穿着一身纯黑的夜行衣,连脸都蒙在黑布下,只露出一双眼睛,在夜色里亮得像寒星。怀里揣着的“迷魂烟”竹筒被体温焐得温热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筒身,将卫兵换岗的规律、暗哨的位置、甚至他们说话的语调都记在了心里。

从终南山回来后,她借着给皇后请安的由头,去礼部“闲逛”了三趟。第一次是看祭祀用的礼器,第二次是查往年的贡茶记录,第三次最是自然——她假装看中了库房外那株百年银杏,缠着礼部侍郎陪她赏了半个时辰的树。

三趟下来,库房的布局早已刻在她脑子里:前院是值守卫兵的营房,中院是存放寻常文书的厢房,真正的核心在后院那座青石砌成的主库房,院墙比别处高出三尺,墙头的铁棘是淬过毒的,墙内每隔十步就有一个暗哨,手里的弓箭始终对着墙外,连瓦片上都铺了细沙,稍有动静就会发出声响。

李嵩把这里守得像铁桶,反倒更印证了她的猜测——那五盒失踪的凝露香,一定还藏在这库房里,或者,这里藏着比凝露香更重要的秘密。

梆子声敲过第三下时,云凤动了。

她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,从三丈高的树桠上飘下来,落地时脚尖在草地上轻轻一点,连草叶都没压弯。腰间的软剑被她用布条缠了起来,避免走动时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,只有靴底特制的防滑纹路,在冻土上留下几不可辨的痕迹。

她贴着墙根移动,身形忽左忽右,像条游鱼般穿梭在阴影里。路过第一处暗哨时,她从袖中滑出一枚铜钱,屈指一弹。铜钱带着破空之声,精准地打在暗哨身后的水缸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

暗哨猛地回头,手里的弓箭对准水缸方向。就在这转瞬即逝的空档,云凤已如鬼魅般绕到他身后,左手捂住他的嘴,右手用缠着布的匕首柄在他后颈轻轻一敲。暗哨连哼都没哼一声,便软倒在地。她顺势接住他的身体,轻轻放在草丛里,又将弓箭摆在他手边,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。

解决第二个暗哨时,她用了“迷魂烟”。那暗哨正靠在墙角打盹,云凤捏着竹筒,从窗缝里吹进一丝烟缕。不过片刻,暗哨的呼噜声便变得绵长,嘴角甚至流下了口水。

第三个暗哨最是警惕,一直盯着墙外的动静。云凤没给他反应的机会,借着月光被乌云遮住的瞬间,足尖一点,跃上旁边的矮墙,手腕一扬,三枚透骨钉呈品字形射出,分别打在他的手腕、膝盖和肩头。透骨钉上淬的麻药立刻发作,暗哨刚想呼救,便浑身发软地倒了下去,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影从眼前闪过,却连手指都动不了。

解决三个暗哨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。云凤站在墙根下,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,除了风吹过树梢的呜咽,再无其他声响。她深吸一口气,抓住早已准备好的麻绳,像只灵猴般攀上墙头。

墙头的铁棘果然锋利,夜行衣的袖口被划开一道口子,冰凉的刺痛感顺着手臂蔓延开来。云凤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,只是在翻进院墙时,用脚尖勾了把细沙,轻轻撒在自己踩过的瓦片上,抹去痕迹。

后院比前院更安静,只有主库房那扇巨大的铁门,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。门上挂着一把黄铜大锁,锁芯是西域传来的“连环扣”,据说只有特制的钥匙才能打开,寻常的开锁匠看一眼都要头疼。

云凤走到铁门前,借着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微光,仔细打量着锁芯。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皮囊,倒出里面的东西——十几根粗细不一的钢丝,顶端被打磨成各种形状,还有几片薄如蝉翼的铜片。

这是她师父留给她的“百宝囊”,当年师父曾用这些东西,在三个月内打开了江南七大名门的密室。云凤的指尖比师父更巧,宫里那些精巧的机关锁,她闭着眼睛都能打开。

她挑出一根最细的钢丝,轻轻插进锁孔,指尖传来细微的触感。连环扣的机关在锁芯深处,有三个暗簧,必须同时顶住才能开锁。云凤屏住呼吸,右手的钢丝稳住不动,左手又捏起一片铜片,从锁孔侧面的缝隙里探进去。

时间一点点过去,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顺着脸颊滑进衣领。忽然,锁芯里传来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第一个暗簧顶住了。紧接着是第二个、第三个。

“啪嗒。”

黄铜锁开了。

云凤轻轻取下锁,放在地上,然后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。

门轴转动时发出“吱呀”的声响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。云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握紧了腰间的软剑,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埋伏。

但库房里静悄悄的,只有灰尘在月光里飞舞。

这是一座圆形的库房,没有窗户,只有顶部开了个天窗,月光从天窗照下来,在地上投下一个圆形的光斑。库房里摆满了货架,上面堆满了各种箱子,有的盖着红布,有的贴着封条,空气中弥漫着樟木和霉味混合的气息。

云凤从怀里摸出一颗“夜明珠”——其实是用南海珍珠打磨的,虽不如真正的夜明珠亮,却足够照亮眼前的路。她举着珠子,沿着货架慢慢往前走,目光扫过箱子上的标签。

“开元二年贡绸”“吐蕃进献的绿松石”“东瀛的折扇”……都是些寻常贡品,没什么特别之处。

她走到库房中央,发现这里的货架比别处稀疏,地面上有明显的拖动痕迹,像是最近有人在这里移过重物。云凤蹲下身,用手指拂去地上的灰尘,露出一块方形的石板,石板边缘有细微的缝隙,显然是活动的。

她试着用手去抬石板,纹丝不动。石板下面似乎有机关。

云凤站起身,目光在周围的货架上逡巡,忽然注意到最东侧的货架上,摆着一个半人高的青铜鼎,鼎身上刻着繁复的云纹,看起来像是祭祀用的礼器。但鼎的位置有些奇怪,明显比旁边的箱子突出了半寸。

她走过去,试着推了推青铜鼎。鼎身很重,她运起内力,指尖在鼎耳上轻轻一按——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凸起,正是机关的开关。

“轰隆。”

脚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,那块方形石板缓缓抬了起来,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,里面隐约传来潮湿的气息。

云凤的心猛地一跳。

果然有密室。

她从腰间解下软剑,拔出来握在手里,剑身映着夜明珠的光,泛着冷冽的光泽。然后她深吸一口气,弯腰钻进了洞口。

洞口下面是一段陡峭的石阶,石阶两侧的墙壁上插着半截蜡烛,显然有人经常出入。云凤扶着墙壁往下走,石阶尽头是一间不大的密室,大约只有半个主库房大小,里面只摆着两个巨大的木箱,箱盖紧闭,上面落着薄薄一层灰尘,看起来有些日子没人动过了。

她走到第一个木箱前,用剑鞘轻轻撬开一条缝。里面装的不是凝露香,而是一叠叠的账本,账本上的字迹潦草,却记录得清清楚楚——某年某月某日,收了某官员的黄金多少两,承诺为其升迁;某年某月某日,将某贡品私自运出,卖给了西域的商人……

全是李嵩贪赃枉法的证据。

云凤的指尖划过账本上的字迹,眼神越来越冷。这些东西若是呈给陛下,足够让李嵩抄家灭族,但这还不够——她要找的是李嵩与血影门勾结的证据,是能将淑妃也拉下水的铁证。

她走到第二个木箱前,这个箱子比第一个更沉,上面还挂着一把小锁。云凤用钢丝轻易打开了锁,掀开箱盖的瞬间,她的呼吸顿住了。

箱子里铺着黑色的绒布,上面放着五盒精致的檀香木盒子,盒子上雕刻着西域的花纹,正是她在贡品清单上见过的凝露香包装。

五盒,一盒不少。

云凤拿起其中一盒,打开来。里面装着半透明的膏体,散发着熟悉的香气,与她在“木僵散”里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。盒子底部还压着一张纸条,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:“已用三盒制‘木’,余两盒备用。下月初三,送‘货’至洛阳,交‘影’字堂。”

“木”显然指的是“木僵散”,“影”字堂正是血影门在洛阳的分舵。

证据确凿。

云凤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,放进怀里,又把凝露香放回箱子,盖好箱盖。她没有立刻拿走这些东西——现在带出去太危险,而且,她总觉得这密室里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。

她举着夜明珠,仔细打量着密室的墙壁。墙壁是用青石砌成的,严丝合缝,看起来没什么异常。但当她的目光扫过墙角时,忽然发现那里的砖块颜色比别处深了些,像是被水浸泡过。

她走过去,用剑鞘敲了敲那块砖。声音是空的。

云凤心中一动,用剑尖插进砖块的缝隙里,轻轻一撬。砖块应声而落,露出后面一个黑漆漆的洞口,洞口很小,只能容一只手伸进去。

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伸手进去摸索。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物,像是金属的,她用力一拽,竟拖出一个小小的铜盒。

铜盒只有巴掌大小,上面刻着一朵海棠花——那是淑妃的贴身标记。

云凤的心跳开始加速,她打开铜盒,里面没有金银珠宝,只有一卷用桑皮纸写的信,还有一枚玉佩。

信是淑妃写给血影门门主的,字迹娟秀,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:“……七月初七,陛下将在骊山行宫避暑,可借机行事。‘木’已备好,届时只需让‘影’字堂的人扮成侍卫,混入行宫……事成之后,长安的江湖势力,尽归门主所有……”

下面的落款日期,是去年的六月。

云凤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。淑妃竟然想暗杀陛下?

她拿起那枚玉佩,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,上面刻着一个“李”字,是李嵩的私印。玉佩背面刻着一行小字:“血影为刃,我为柄。”

这才是李嵩和血影门真正的关系——他把血影门当成自己的刀,用来清除异己,甚至妄图行刺陛下,而淑妃,就是这把刀的幕后推手。

云凤将信纸和玉佩小心地放进怀里,与之前的纸条和账本一起收好。现在,她手里握着的,是足以颠覆半个朝堂的证据。

就在她准备离开时,密室外面忽然传来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像是有人掉进了洞口。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。

“快!搜!仔细搜!”是李嵩的声音,带着气急败坏的嘶吼,“那贼一定在里面!”

云凤的心猛地一沉。

暴露了?

她立刻吹灭夜明珠,闪身躲到木箱后面,握紧了软剑。耳朵贴在地上,听着外面的动静——至少来了二十个人,脚步声沉重,呼吸粗重,显然都是练家子,而且带着杀气。

“大人,石板被撬开了!”有人喊道。

“进!给我进去搜!”李嵩的声音更近了。

云凤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二十个人,硬拼肯定不行,必须想办法突围。她的目光扫过密室的墙壁,忽然落在刚才那个藏铜盒的洞口上。

洞口很小,但或许可以……

她立刻跑到洞口前,用剑鞘又撬下几块砖,将洞口扩大到能容一人钻进去。里面果然是条狭窄的通道,像是当年修建库房时特意留下的逃生密道。

通道里黑漆漆的,弥漫着泥土的腥气。云凤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密室门口,她不再犹豫,弯腰钻进了密道。

刚钻进密道没几步,身后就传来了火把的光亮和李嵩的怒吼:“追!给我追!就算挖地三尺,也要把她找出来!”

密道狭窄而曲折,只能容一人匍匐前进。云凤手脚并用地往前爬,额头不断撞到头顶的砖石,火辣辣地疼,但她不敢停下。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,火把的光透过通道的缝隙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影。

忽然,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。

云凤心中一喜,加快了速度。爬出密道的出口时,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库房后面的一条臭水沟里,沟水浑浊,散发着难闻的气味,但好歹是逃出了李嵩的包围。

她顾不上腥臭,手脚并用地爬出水沟,刚想站起身,却忽然感觉背后一凉。

一道凌厉的掌风,正对着她的后心袭来!

云凤想也没想,身体猛地往旁边一滚,堪堪避开掌风。掌风落在地上,竟将坚硬的冻土拍出一个浅坑。

她抬头望去,只见沟边站着一个穿着黑袍的人,脸上蒙着黑布,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,手里握着一柄短刀,刀身上还沾着血迹。

是血影门的人!而且看这身手,至少是中层弟子!

“苏医女,”黑袍人开口,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,“我们门主有请。”

云凤握紧软剑,缓缓站起身,沟水浸湿了她的夜行衣,冷意刺骨,但她的眼神却比沟水更冷:“你们门主?是想让我送他去见阎王吗?”

黑袍人似乎笑了笑,笑声里带着杀意:“敬酒不吃吃罚酒。既然你不肯走,那我就只好……”

话未说完,他忽然动了。身形快如鬼魅,短刀带着破空之声,直刺云凤的咽喉。

云凤不退反进,软剑在她手中挽出一朵剑花,挡住短刀的同时,左手一扬,三枚透骨钉射向黑袍人的面门。

黑袍人没想到她的暗器如此凌厉,慌忙后仰躲避,却还是被一枚透骨钉擦过脸颊,带起一串血珠。他怒吼一声,攻势更加凶猛,短刀招招狠辣,招招致命,显然是想置她于死地。

云凤的轻功虽好,但在狭窄的沟边施展不开,只能靠着灵活的身法与他周旋。她的剑法刚柔并济,时而如春风拂柳,缠绕着对方的刀势,时而又如雷霆万钧,直取对方的破绽,正是她师父传授的“流云剑法”,看似轻柔,实则暗藏杀机。

两人斗了十几个回合,黑袍人渐渐落了下风。他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“苏医女”竟有如此高明的武功,眼中闪过一丝慌乱,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,拔开塞子就想往云凤身上撒。

是“追魂散”!

云凤眼神一凛,脚尖在沟边的石头上一点,身体猛地向后跃起,同时右手的软剑脱手飞出,直取黑袍人的手腕。

黑袍人只顾着撒药,没防备她会弃剑,手腕被剑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小瓷瓶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
“你找死!”黑袍人捂着流血的手腕,眼中杀意暴涨,竟不顾伤势,合身扑了上来,想与云凤同归于尽。

云凤落地时,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,运起内力,猛地砸向黑袍人的胸口。

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是肋骨断裂的声音。

黑袍人闷哼一声,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,重重地摔在地上,口中涌出鲜血,眼看是活不成了。

云凤走到他身边,用剑挑开他脸上的黑布。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,左眼是个空洞,显然是受过重伤。

“你是……鬼手?”云凤想起裴九郎说过的名字。

黑袍人看着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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